葉桑桑上車,入目是錢茜改變過的造型。她把頭發卷起來盤好,用夾子固定住散落的碎發。
眼下的青黑昭示著昨晚她內心的不平靜,現在表情卻已經十分平淡冷靜。
“我還是想確定一下。這樣發型比較利落,方便活動。”
錢茜感受到葉桑桑的注視,解釋了一下。
葉桑桑頷首,“所以,你是想親身測試一下,看一看是不是我們判斷錯誤?”
“對。”
錢茜點頭,踩下油門,朝著周金富十一年前居住的地方行駛而去。
兩人到達後,對十一年來城市改變的部分做了時間加減規劃,最後錢茜拿出兩個計時器進行準確計時。
從搶劫地點,到標注的目標點。
目標點選擇也是最近的,保證最準確的數據。
兩人一人跑了三趟,一共六趟。
最快是葉桑桑跑的數據,她年紀比錢茜輕,身體好。用小跑跑到目標點,花費18分鐘。
還是在全程小跑的情況下。
“九點半是報警時間,周金富自述是林建先跑了兩分鐘後報警的。最快18分鐘到達存放摩托車和槍的地點,到達的時刻距離搶劫案發生還有四五分鐘。”
“從這個數據來看,林建先確實還有嫌疑。”
錢茜說完,看向葉桑桑。
葉桑桑沒有開口,因為錢茜心裡已經有了答案,不需要她再多說什麼。
果然,錢茜沒有停下,而是拿著鉛筆,在地圖上標注出藏車點和搶劫地點,“這裡過去,有三公裡。早上從這裡去到銀行,最少需要花費五分鐘。這還是剛到現場,就要立刻作案的數據。”
看見這個數據,錢茜忍不住冷笑出聲。
“這樣的情況,怎麼可能是林建先做的,他甚至有不在場證明。”
錢茜深吸一口氣,皺著眉,眼神裡的情緒複雜到了極點。
她昨天晚上徹夜難眠,她內心裡不希望自己恨錯了人。可她是一個記者,記者這個職業,在做報道時她反複強調事件真實性,觀察分析事實,不能愚弄大眾。
不能愚弄彆人,更不能愚弄自己。
所以她來了,她要事實驗證自己的想法。
葉桑桑一直沒說話,林真在這一刻,也大概不想說話。
錢茜伸出手,拍了拍葉桑桑的肩膀。
如果林建先真是無辜的,那麼她受到的傷害,也不比他們這些受害者家屬小。
還好,她很相信警察沒定罪,法庭沒判罪,那他就可能是無辜的。
犯罪嫌疑人,不等於罪犯。
可確認這些後,剩下的是迷茫。
“我們該怎麼繼續調查?現在一切線索都斷了,林建先做了什麼,槍和摩托車給了誰。”
錢茜蹙眉,腦子裡亂糟糟一片。
時間過去了十一年,不是十一天。十一年過去,林建先當年的行蹤早已不可考。
就是她們現在跑的數據做的猜測,都不足以支撐案子再次重啟調查。
葉桑桑思忖了兩秒,“林建先很缺錢,他應該是要賣掉槍,補上馬上要給錢的高利貸。賣槍犯法,對一個沒乾過違法犯罪的事的人來說,會非常心慌害怕不安。”
這也是為什麼,林建先會去找姚榮興,他想得到一點安慰。
而聽見這些內容的姚榮興,在第二天發生搶劫案,被警察找上門後。就先入為主,誤會林建先的不安慌亂是要去搶劫。
“那酒瓶……”錢茜提出自己的疑惑。
這是警方認定林建先是嫌疑人的關鍵,喝酒酒瓶的人證物證都在,姚榮興也確定和他喝酒的是林建先。
“總不能是姚榮興說謊吧,他有什麼動機這樣做。”
葉桑桑看向錢茜,“你記得嗎?酒瓶是在案發後,晚上才找到的。”
“如果要破壞線索,以凶手冷靜的表現,是有充足的時間能做到的!”錢茜睜大眼睛,“他在搶劫現場留下指紋後,就想到了這件事。”
“還有你家的火災……”
錢茜注意到葉桑桑毫不意外的神色,驚詫的眼神多了幾分疑惑,隨即知道葉桑桑恐怕早就猜出來了。
從她們到火災現場看過後,葉桑桑就說過一句,這個火災與其說是胡滿說的毀屍滅跡,更像是縱火者在毀滅其他痕跡的錯覺。
當時她心裡應該就有猜測了。
兩人去調查案件,查出第一起搶劫案的貓膩,又找了王江和姚榮興。
或許都在葉桑桑的預料之中。
看起來她在其中發揮了最多的作用,資料和各方麵人脈打聽采訪都是她在操作。這些人都是她找到葉桑桑一起詢問,一起深挖的,是主導者。
是她在推動案件調查。
包括她自己,也是這樣認為的。
可現在從旁觀者的角度來看,從一開始。她就被葉桑桑引導調查,朝著她預設的方向在走。
她的思路,也一直跟著葉桑桑走。
調查案件這件事,就是葉桑桑率先提及的。她也是故意想用自己的資料,查這個案子。
發現林建先可能是冤枉的也沒有說出口,而是隨著調查深入引導她自己發現。
自己說出林建先可能是被人冤枉的,凶手另有其人。
她的目光盯著葉桑桑,看著她平靜地看著自己,眼中沒有摻雜一絲算計和耍她的得逞。
錢茜覺得自己應該憤怒,質問她心機深沉。
可憤怒到了心頭,又被她眼神裡的真摯打動。
她忽地懂了葉桑桑的想法。
知道,也就釋然了。
“你引著我調查真相,現在又不藏著了?”
錢茜拿著地圖,表情滿是無奈。
葉桑桑垂下眼,語氣恰到好處帶上兩分愧疚,“我本來就沒想瞞著,隻是怕錢姐你接受不了。”
林真是一個坦誠的人。
心懷憐憫,出於共情隱瞞,得到真相後肯定不會繼續瞞著。
那麼葉桑桑就會讓她知道,這背後發生了什麼。
從她的視角來看,這更利於兩人團結。
畢竟接下來,她們還得找到真凶。
錢茜顯然想到真凶的事,不再思考其他細枝末節,看向葉桑桑,“你對凶手有什麼想法。”
她很聰明,或許能得到什麼有用的線索。
“有三個方向。第一個方向是,我們對當年林建先可能和對方進行的交易地點進行走訪調查。尋找可能的目擊者,或許可以確定嫌疑人。”
葉桑桑提出自己的建議。
錢茜頷首,“這個可以,走訪調查是很有用的辦法,哪怕跟過去十一年,也可能存在蛛絲馬跡。”
“第二個方向是,再去尋找姚榮興。酒瓶的取證是在他所在地點。林建先在他店裡的家裡留宿過,留下的痕跡肯定不少,當年那個凶手肯定去抹掉過痕跡。”
“如果能通過詢問他,得到可疑人員的線索,獲得凶手的一些情況,甚至長相的話,我們會節省很多時間。”
葉桑桑拿起水杯喝了口水,眼神詢問錢茜的意見。
錢茜自然肯定點頭,這個方向非常好,她們沒準能節省很多時間。
“第三個方向?”
“第三個方向,是對這個案子,進行重新登報分析表露出罪案擁有了新證據。”
前兩個方向她理解,甚至覺得很有用。
第三個方向她不理解了,疑惑問道:“我們沒有新的證據,即使可以偽造一些東西,詐一下他。那你怎麼確定,他還在這個城市裡,能看到新聞。”
葉桑桑思索後開口道:“根據他的情況,這個人行動冷靜,手段凶殘,童年可能有見證親人暴力犯罪。有一定的人格障礙,但這樣的障礙沒有達到影響日常生活的情況,沒有家人發覺強製就診的記錄。”
“按照當年□□的行為,我猜測他應該有良好的環境,穩定的工作。會關注新聞、長相普通不引人注意,現在年紀大概在四十五歲以上。”
“搶劫的殺人行為細節和一般搶劫犯不太相同,我猜測他不是想得到金錢。他是在享受掠奪生命的權利,享受釋放暴力的過程。”
“他智商很高,非常聰明,沒有犯罪記錄。根據案發情況,他屬於有組織型犯罪,所以他試圖一直乾擾左右警方的調查。”
“甚至這些年,我猜他可能沒停止過犯罪行為。”
葉桑桑一口氣說出最後一個方向,至於對凶手的研究,她隻能從簡單的案件情況來看。
更加詳細的卷宗她沒機會看到,所以可能會有一定的誤差。
但她確定,不會有太大的誤差。
“很關注新聞,你的意思是……他可能已經注意到你了。”錢茜很信任葉桑桑的推斷,臉上浮現出一抹悚然,“那你現在……不是很危險!”
按照凶手的冷靜和狡詐程度,時間過去十一年,警察真不一定能查出他。
但葉桑桑存在,就不同了。
代入一下凶手視角,除掉葉桑桑等於他會安全。
錢茜望向葉桑桑的表情滿是擔憂,“走,我們去找當年負責案子的胡警官,我們儘快去查前麵兩個方向。一旦有了進展,讓他聯係一下領導重啟調查,儘快找到凶手!”
“好。”
葉桑桑要的就是這句話。
不過剛才錢茜的話,給她心裡蒙上了一層疑慮。出門前江秀琴的表現,她總覺得哪裡不太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