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葉桑桑不是表演欲作祟,這是沉浸式成為林真後,模擬出的林真內心最真實的想法。
按照情況,她對林建先應該有一些模糊的印象。案發時,即使九歲的她江秀琴保護再好,也會從在家門進出的警察,旁人的議論中得到真相。
隨著長大,她更會被議論和嫌棄裹挾。
小城市不大,家長裡短都能在舌根子的交流下嚼上很多年,何況是一樁震驚整個省城的搶劫案。
長大後,知道了所有。
知道,也就是懂了。
這樣的家庭,很容易就會生長出兩個極端。
極端善良,極端自暴自棄。
林真顯然是前者,她的媽媽把她教得很好,她也在言傳身教中漸漸生出沉重的愧疚和恨意。
她想找到那個人,抓到他。
無論結果如何,結束這一切,結束她和江秀琴痛苦的半輩子。
現在遇到同樣的事,飛車黨在她眼裡,和搶劫犯是一模一樣的存在。
葉桑桑既然成為這個角色,那她就會做出林真會做出的選擇。
比如,不惜一切代價,抓住逃跑的飛車黨歹徒。
她依舊低著頭,隻是轉身朝向錢茜,“錢姐,對不起,讓你擔心了。”
錢茜垂著目光,盯著葉桑桑糟亂的頭發。
“下次不要這麼衝動了,要相信警察能抓到人,跑不了的。”錢茜伸出手,猶豫了兩秒,捋了捋她散落的頭發,彆到耳後。
葉桑桑抿著唇,沒有回答錢茜的話。
因為再發生一樣的事,她的選擇依舊是一樣的。
【嗚嗚嗚嗚,知道內情的我哭了。】
【之前對林真有偏見,現在看她們都受害者,因為一個罪犯產生心病幾十年。】
【林真對林建先的逃跑,已經形成了心病,才會執著抓到這個飛車黨。我信了《犯罪檔案》用心了,nc們都這麼用心還原,犯罪的成本也深刻體現出來了。】
直播間不斷刷新著評論,看著被安撫的葉桑桑。
胡滿心裡憋了一口氣,麵前的人不過是一串數據而已,為什麼比他還要引人注目。
至於溫情,他隻看到了聖母心爆棚。
錢茜真是瘋了,根據他查到的資料,她當年的新婚丈夫是開車的司機。兩人感情很深,丈夫死時她甚至懷孕了。
林建先開槍打死了她的丈夫,讓她的孩子沒了爸爸。
現在的她,竟然安撫起了仇人的女兒。
要換作是他,一定第一時間想辦法報複林真,把她踩到泥地裡,讓她身敗名裂不能在報社工作。
再狠一點,直接出一期報道,讓她們在整個城市都待不下去。
犯罪人員的家屬,就該永遠活在陰溝裡,不配出現在陽光下。
錢茜現在這樣做,對得起她的丈夫孩子嗎?
胡滿眼底盛滿的不解,更加不爽錢茜的做法。
他拒絕承認,葉桑桑的舉動比作為主播的他更加耀眼。
葉桑桑瞥了胡滿一眼,低聲朝錢茜說道:“跳下來好像扭傷腳了。”
“我扶你,”錢茜是一個直爽敞亮的人,聞言直接伸手抓住葉桑桑的手。
“包。”
葉桑桑指了指二樓。
一旁的警察笑道:“我去拿。”
最後胡滿帶上了葉桑桑的自行車,三人回去。
葉桑桑不想江秀琴擔心,打了電話說出外勤後,就跟著一起回了報社。
腳上的傷並不嚴重,錢茜用紅花油揉了,休養兩天就能好。
葉桑桑感受著疼痛的感覺,心裡帶著一種奇異的滿足。現實中她被保護得很好,上一次疼痛還是被弄斷了雙腿,現在驟然重新體驗,對她來說很是不錯。
文章撰寫基本已經成型,做了修改後,上班就可以交上去主編審核後送去排版進行印刷了。
最遲明天晚報就可以看到。
錢茜是一個非常大方的人,她覺得葉桑桑這次付出多,所以提議加上了她的名字,前麵備注一個實習記者。
至於胡滿,作為主編好友的兒子,加上也跟著跑上跑下,也順帶帶上了名字,排在葉桑桑下麵。
葉桑桑能明顯感覺到胡滿的不服氣。
她想,胡滿應該快要找上她了。
果不其然,她因為腳上的傷被照顧。錢茜給她打了一份飯在辦公室吃時,胡滿找上門來了。
“我們明人不說暗語。林真,你真以為,你隻要做點小動作,就可以掩蓋你的真實麵目嗎?”
胡滿站在葉桑桑旁邊,雙手環胸,眼眸低垂盯著葉桑桑說。
葉桑桑臉上帶著迷惑抬起頭,“你在說什麼。”
“哼,不如我們講一講林建先。”他盯著葉桑桑的臉,“你彆告訴我,這個人你不認識。”
葉桑桑有些慌亂地放下手裡的筷子,筷子觸碰鐵餐盤發出輕微的“哐啷”聲響。
“你……我……”葉桑桑想要站起來,可腳上的刺痛讓她隻能被釘在桌椅上。
胡滿見狀滿意笑了,“我要求很簡單,沒有一定要你身敗名裂的想法。我隻有一個要求,你告訴我林建先的下落。”他看了看周圍,“隻要你告訴我他的下落,我不會和任何人說你的身份。我在報社隻是實習,很快就會離開。你到時候就可以安心在這裡上班。”
“……不然,我不保證,你家的事,會不會傳遍整個報社。”
胡滿沒有掩飾威脅的表情,他覺得這個副本很多人就是想複雜了。
其實問題的關鍵,就在這個人身上。
林建先又不是神仙,怎麼可能跑這麼多年一點信兒都沒有了。除非有人在給他們通風報信,協助他逃跑。
作為家屬的母女最有嫌疑。
隻要從林真這裡得到線索,他找到林建先就是板上釘釘。
至於威脅一個女孩子,胡滿做得毫無心理負擔。他做的這件事是正義的舉動,正義的事怎麼能算威脅。
【雖然主播這舉動沒什麼問題,但我總覺得不舒服是怎麼回事。】
【以前不覺得,現在覺得這樣也太粗暴了,沒有一點爽感。】
【林真一看就不知道吧,威脅有什麼用處,隻會毀掉彆人安靜的生活,主播這個舉動怪怪的。】
【我也不舒服,林真哪怕隻是nc,我也不希望她被這樣逼問揭開傷口。她本身是沒有錯的,林建先搶劫得來的錢用在她身上我會罵會拍手叫好。關鍵是沒用她們母女身上,罪過倒是受了十幾年。】
彈幕開始刷屏,對於胡滿的做法,大多數人都持不滿態度。
林真知道線索的概率極低,還要被這樣強行逼迫,觀眾根本看不下去。
胡滿眼睛餘光瞥了一眼彈幕,眸光閃了閃,掩蓋住自己的心虛。
如果實在要怪,就怪她自己太搶風頭,知不知道沒關係,他就想看她難受。
有爭議是沒問題的,隻要副本能完成,觀眾自然會忘記自己為難過一個小小的nc。
葉桑桑餘光瞥見門口,眸光微閃,一瞬間眼神變了變。
“所以,你去說吧,最好鬨得全世界都知道。讓林建先有一點點良心回來,這樣我就可以抓住他了!”葉桑桑眼底全是認真,藏在眼眶裡的眼淚打轉,努力睜大不想讓它掉下來。
仿佛這樣,她就是不害怕不脆弱的。
“胡滿,你在做什麼。”質問的聲音在葉桑桑開口後迅速出現。
給葉桑桑打完飯菜,想著她沒喝水,給她倒點水的錢茜站在辦公區域門口,眼神看向胡滿。
質問的聲音,就是她發出的。
葉桑桑垂眸,轉過身麵對自己的桌子。
胡滿張了張嘴。
“我知道林真的身份,我相信林真,這就夠了。”錢茜走到葉桑桑辦公桌旁,把水杯放下後,對著胡滿說,“這件事,我不希望彆人知道,不然你就離開報社。”
胡滿不可置信地看著錢茜,“你瘋了!”
他甚至都不顧自己現在是胡滿,直接對著錢茜毫不客氣開口。
立刻他就收到了係統的違背人設的警告。
胡滿瞬間閉嘴。
錢茜目光冰冷望著他,“我一會兒會和主編說,讓他另外找個人負責你的實習。”
葉桑桑握著水杯,感激地望向錢茜。
在胡滿不甘的目光中,這件事落下了帷幕。
葉桑桑並沒有特意安排,她甚至不需要猜測就知道胡滿要這樣做。
這樣的人太阻礙她下一步了,她不想被妨礙。
錢茜說到做到,很快就讓主編安排了彆人帶胡滿。
下班時,主動提及送葉桑桑回去。
她崴了腳,走太多路容易嚴重,錢茜騎車還可以帶她。
從大街到小巷,兩個“仇人”,相處竟然算得上和諧。
沒有對中午發生的事再度討論,在知道一些事後,有些東西大家都心照不宣。
心底毫無芥蒂是不可能的,因為中間橫亙的是人命。
能這樣相處,已經是極限。
巷子沒人走動,錢茜幫葉桑桑推車。
“你怎麼想到來報社上班,應該沒那麼簡單吧?”走了兩步,錢茜主動詢問出聲。
葉桑桑一瘸一拐跟上,偏頭看她,“您覺得你?我是因為什麼原因。”
“我想不出,”錢茜果斷搖頭。
“頭版頭條的話,作為記者,我會被看見吧。”葉桑桑淡淡開口。
林真能應聘上的隻有助理,但她相信,林真後麵會變成記者。
這是一個普通女孩,能想到的有一點希望的辦法。
“他看見我,或許能喚醒一點親情,我也可能捕捉到一點機會。”
哪怕是微小的機會,葉桑桑相信林真不會放棄。
況且,她應該也是喜歡這份工作的,能夠伸張自己的正義。
錢茜微微垂了垂頭,“彆想太多,好好生活,我相信這件事會有結局。”
到了門口,錢茜並沒有進去,把自行車交給葉桑桑就走了。
葉桑桑目送她離開,一瘸一拐緩緩推車進家門。
隨著飛車黨被打擊,雲城晚報對於這一次的報道也在第二天報紙發行時,將這個消息傳遍大街小巷。
21世紀初,報紙還是大家了解新聞,以及各種信息的主要媒體渠道。
一份份報紙被放在了各種單位,個體戶、報攤,被許多人隨手拿起來觀看的報紙。
城市的一處,一個男人的目光落在角落的名字上。
粗壯的食指指腹挪動,按住摩挲著實習記者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