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內懸掛的金絲帷幔無風自動,燭火的光影在大長老蒼老的麵容上跳動,映照出他眼中複雜的神色。
他張開乾裂的嘴唇想要說些什麼,卻又黯然閉上。
這位素來以睿智著稱的老人,此刻竟然首次感受到了詞窮的窘迫。
他搜腸刮肚想要找出合適的安慰之詞,卻發現麵對如此困境,任何言語都顯得如此蒼白無力。
最終,大長老隻能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這一道歎息聲幾乎微不可聞,卻仿佛承載著千鈞重量。
他緩緩抬起布滿青筋的手,輕撫著垂至胸前的銀白長須,斟酌許久才謹慎地開口道:
“國主……老臣知道您心中所慮。”
話到此處又是一頓,喉結上下滾動著,似乎在極力壓抑某種情緒。
“但世事無常,吉人自有天相。”大長老努力讓聲音顯得更有底氣,
“古語有雲,天無絕人之路。即便是看似無解的困境,也終會柳暗花明。”
他試圖用這樣的話語來寬慰澹台雲天,然而話音未落,自己就先暗自搖頭。
這些陳詞濫調對當下的困局根本無濟於事。
突然,大長老布滿皺紋的額頭舒展開來,眼中閃過一道精光。
他稍稍挺直了佝僂的背脊,聲音也提高了幾分。
“老臣鬥膽建議,不妨先著手解決那位周元的記憶封印之事。”
他邊說邊用枯瘦的手指輕輕叩擊著案幾,發出沉悶的聲響,
“此子來曆神秘,修為深不可測。若能助他恢複記憶修為,或許……”
說到這裡,他意味深長地頓了頓,“以他的見識與人脈,說不定真能找到萬載雪蓮的蛛絲馬跡。“
這個提議雖然聽起來像是病急亂投醫,但確實是在當前困境下為數不多可行的方案。
大長老說完後,布滿老年斑的麵容上浮現出期待的神色,目光灼灼地注視著澹台雲天,希望能從國主的表情中看到一絲希望的曙光。
然而在他內心深處,卻比任何人都清楚。
這不過是將難題暫時轉移到他人身上罷了,真正的考驗還在後頭。
麵對大長老這番語重心長的勸慰,澹台雲天唇角微微上揚,露出一抹似有若無的苦笑。
笑聲中夾雜著三分無奈、七分苦澀。
他修長的手指輕輕摩挲著龍椅扶手上的雕花,指尖傳來的冰涼觸感讓他稍稍回神。
殿內燭火搖曳,在他俊朗的麵容上投下忽明忽暗的光影,將那份難以言說的複雜思緒展露無遺。
他並非不明白大長老的用意,也深知這位老臣的一片苦心。
實際上,早在對方開口之前,澹台雲天就已經在心中反複權衡過這個提議的利弊。
將尋找萬載雪蓮的重任交給周元,從某種程度上來說確實是最佳選擇。
這個想法就像一顆種子,早已在他心底生根發芽,隻是遲遲未能說出口罷了。
先前,整個嘯月皇朝傾儘全力都遍尋不得的千年雪蓮,在那個神秘的年輕人手中竟如同尋常藥草一般易得。
他至今仍清晰地記得,澹台月遇到周元之後,滿滿當當的千年雪蓮簡直要耀花了眾人的眼睛。
不是論株,而是論堆!
這絕非尋常修士能夠做到的壯舉。
這般驚人的能力,讓澹台雲天不得不重新審視這個來曆成謎的年輕人。
若論尋找珍稀靈藥的本事,恐怕整個嘯月皇朝都無人能出其右。
因此,若是將尋找萬載雪蓮的重任托付給他,或許真能創造奇跡也未可知。
畢竟,連千年雪蓮都能如此輕易獲取的人,說不定真有辦法找到更為珍稀的萬載雪蓮。
然而一念及此,澹台雲天眼中的光芒又黯淡了幾分。
他微微閉目,長長地呼出一口氣,胸口仿佛壓著千鈞重擔。
問題的症結在於。
即便他們有心倚仗周元,眼下卻也無可奈何。
因為在與雲霞仙宗的深入交流中,對方明確表示,即便是他們傳承數千年的古老宗門,也沒有能夠破解周元記憶封印的法門。
這個殘酷的現實就像一堵無形的高牆,將希望生生阻隔在外。
澹台雲天比任何人都清楚,要讓周元真正能夠去尋找萬載雪蓮,前提必須是先解決他身上的記憶封印。
而這把鑰匙,偏偏掌握在自己那個尚且年幼的小女兒澹台星芸手中。
想到此處,澹台雲天的目光不自覺地轉向殿外某個方向,那裡是澹台星芸平日練琴的所在。
那個聰慧過人的小女兒,她與生俱來的那張神秘古琴和琴譜,或許是解開周元封印的唯一希望。
隻有當她對天地至理的感悟達到足夠境界,能夠完整彈奏出那首伴生琴譜時,周元的記憶才能真正恢複。
可是,這又談何容易?
澹台雲天眉頭緊鎖,指節無意識地在扶手上輕輕敲擊。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要讓一個十幾歲的少女完全參透那蘊含天地至理的琴譜,需要怎樣的天時地利人和。
那個看似天真爛漫的小女兒,雖然天賦異稟,但要達到能夠解開如此複雜封印的境界,誰又能說得準需要多久?
一個月?一年?還是更久?而大女兒澹台月的身體狀況,又能支撐到幾時?
這種不確定性就像一把懸在頭頂的利劍,讓身為一國之君的澹台雲天也感到前所未有的無力。
他多希望能有一個確切的時間表,能讓他知道曙光何時會到來。
可惜,修道之路玄之又玄,即便是他這個做父親的,也無法準確預判小女兒的進境速度。
殿外傳來一陣若有若無的琴聲,澹台雲天凝神細聽,知道那是小女兒又在練習了。
琴音時而流暢時而滯澀,就像他此刻複雜矛盾的心緒。
希望與絕望,期待與恐懼,這些情緒在他胸中交織纏繞,化作一聲幾不可聞的歎息,消散在殿內沉鬱的空氣之中。
殿外一陣風吹過,簷角的風鈴發出清脆的聲響。
澹台雲天收回思緒,發現自己的手掌不知何時已緊握成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他緩緩鬆開手指,看著掌心泛白的月牙形痕跡,嘴角又浮現出那抹複雜的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