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上長老……此番,實在是辛苦了。”
短短幾個字像是從牙縫間擠出來的一般,尾音處分明帶著幾不可察的顫抖。
雲煙藏在雲紋廣袖中的雙手早已緊握成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殷紅的血跡悄然浸透了內襯的素白絹紗。
若非宗門此刻正麵臨百年未有的滅頂之災,若非澹台雲天的已然強大到令人窒息的地步。
他堂堂雲霞仙宗宗主,又豈會做出這般屈辱至極的決定?
這些可都是宗門耗費無數天材地寶,傾注數代人心血培育的絕世天驕啊!
即便是在雲湖上人闖下彌天大禍後,這些弟子們仍然是宗門未來的棟梁之材。
他們當中不乏天資卓絕之輩,有人天生道骨,有人身具奇脈,假以時日必能成就一方巨擘。
可現在……
雲煙在心底發出一聲無人得聞的歎息,轉瞬便被無儘的黑暗吞噬。
他強迫自己抬起眼簾,麵上已然恢複了往日的從容淡定。
修長的手指輕輕撫平衣袖上並不存在的褶皺,聲音沉穩得仿佛在談論明日天氣。
“此事既定,明日本座便親率這些弟子前往嘯月皇朝。”
這話說得乾脆利落,乍聽之下與平日處理宗門瑣事時彆無二致。
然而若有心人細看,必能發現雲煙的瞳孔深處似有暗潮湧動,這是被強行鎮壓的痛楚與屈辱。
……
夜色如墨,沉寂得連蟲鳴都消失殆儘。
雲霞仙宗的殿宇在黑暗中沉默佇立,每一塊磚石、每一片瓦當都浸透著壓抑的氣息。
這一夜,無人入眠,卻也無人言語。
時間在凝重的空氣中緩慢流逝,直到東方泛起第一縷曙光。
拂曉時分,雲煙已然立於主峰之巔。
晨露打濕了他的袍角,清冷的山風卷起他未束的長發。
在他身後,那幾名被廢去修為的弟子跪伏在地,形如枯槁。
他們曾經明亮的眼眸如今隻剩下一片死寂,挺拔的身軀如今佝僂如暮年老叟。
雲煙始終沒有回頭,隻是指尖微動,一道渾厚的靈力便將眾人儘數包裹。
隨著一聲尖銳的破空聲,一道耀眼流光衝天而起。
雲煙將所有的憤怒、不甘與屈辱都傾注在這飛遁之中。
他的速度快到不可思議,所經之處的雲層被生生撕裂,空氣中爆發出連綿不絕的音爆。
這位素來以身法速度名震天下的強者。
此刻展現的速度竟比往日的極限還要快上三分,仿佛要用這極致的速度來宣泄內心的憤懣。
若有修士目睹這一幕,必定驚駭欲絕。
此刻的雲煙,其速度或許已經冠絕當世。
除了那個即將登仙的澹台雲天,以及正在閉關突破的青衣劍主外,恐怕無人能及。
他的身影在空中留下數十道殘影,每一道都凝固著不同的神情。
或憤怒扭曲,或痛苦掙紮,或屈辱難當,最終都化作一聲無人聽聞的歎息。
這是一場帶著無儘悲涼的飛行。
可惜這份驚世駭俗的修為,在真正的強者麵前依然不值一提。
即便能瞬息千裡,即便能傲視群雄,為了保全宗門數千弟子的性命。
這位一宗之主仍然不得不放棄尊嚴,親手押送著本門的未來之星前去俯首稱臣。
劃破天際的流光久久不散,猶如一道刻在蒼穹上的傷痕,也似一道烙在雲煙心頭的印記。
他的身影在疾馳中微微顫動,不是因為靈力不繼,而是那份深入骨髓的屈辱讓這個素來驕傲的強者也難以自持。
可他的速度卻越來越快,仿佛要借著這瘋狂的速度,將所有的不甘與痛苦都拋諸身後,卻又清楚地知道,這一切終將是徒勞。
明明萬裡之遠,但在雲煙不計代價的全力爆發之下,竟然在不到一個時辰之內便抵達了目的地。
“呼——呼——”
沉重的喘息聲在皇城上空回蕩,雲煙強壓下喉間翻湧的血氣。
即便以他道宮境巔峰的修為,在如此不計損耗地催動靈力全速飛行後,此刻也感受到了經脈中傳來的陣陣刺痛。
丹田萎靡不振,原本璀璨的金光此刻暗淡如風中殘燭。
更令他心驚的是,每運轉一次周天,都能感受到靈力運轉時的滯澀感。
就像乾涸的河床上最後幾道細流,隨時都可能斷絕。
但這些肉身上的痛楚,與心頭那刀絞般的痛苦相比,簡直微不足道。
雲煙刻意沒有收斂氣息,反而將全身氣勢毫無保留地外放。
強大的氣勢如同實質般在天地間震蕩,引得方圓百裡內的飛鳥驚散,雲層倒卷。
他就是要讓所有人都知道。
雲霞仙宗的宗主來了,以最屈辱的方式來了。
當距離皇城還有五十裡時,雲煙銳利的目光就已穿透雲層,看到了城門前嚴陣以待的陣仗。
嘯月皇朝的二長老負手立於最前方,一襲墨色長袍在晨風中獵獵作響。
那張看似溫和的臉上帶著似有似無的笑意,眼神卻銳利如刀,隔著遙遠的距離與雲煙四目相對。
“可是雲煙宗主當麵?”
二長老的聲音不疾不徐地響起,明明音量不大,卻在靈力的加持下清晰地傳遍整座皇城。
語調中三分恭敬七分戲謔,每一個字都像是一記無形的耳光,重重扇在雲煙臉上。
雲煙緩緩降落在城門前十丈處,衣袍翻飛間帶起一陣靈力餘波。
他麵色蒼白如紙,唯有那雙眼睛依然明亮如星。
目光掃過城牆上森嚴的守軍,看著那些泛著寒光的靈箭,雲煙的嘴角幾不可察地抽動了一下。
“正是在下。”
他回答的語氣平靜得可怕,就像暴風雨前的死寂。
藏在廣袖中的雙手早已緊握成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殷紅的血跡悄然浸透了內襯的絲絹。
這一刻,他不僅要承受靈力枯竭帶來的虛弱,更要忍受尊嚴被踐踏的屈辱。
二長老聞言,臉上的笑意更深了幾分,眼中閃過一絲誌得意滿的光芒。
他優雅地側身,做了個標準的“請”手勢,動作行雲流水卻暗含威壓:
“澹台大人已等候多時,雲宗主請隨我來。”
這句話像一柄鈍刀,緩慢而殘忍地刺入雲煙的心臟。
他明白,真正的羞辱,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