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您有喜了!”
年邁的大夫鬆開了搭在手腕上的手,神色有些晦澀莫深。
內心思忖著明明還是姑娘家打扮,竟腹中朱胎暗結。
大熱天遮掩得嚴嚴實實的,好似不敢見人一般。
聞言,薑鳶臉上瞬間褪去了血色,她咬緊嘴唇,“多謝大夫。”
聲音如同黃鶯一般婉轉動聽,若是仔細聽,能感受到她的恐慌。
“姑娘,您身體太虛弱,我給你開幾幅保胎藥,平日裡定要注意休息,不然孩子保不住。”
“有勞了。”
她竟然有孕了!
整個人似乎被雷劈中了一般,半晌都動彈不得,心中唯有一個念頭,切不可讓旁人知曉此事,尤其是整個謝府。
她想留下這個孩子!
薑鳶離開了慶仁堂,特意走了幾條街轉到了威遠侯府後門。
剛到留玉軒,采月急匆匆地跑了進來,“小姐,您終於回來了,剛夫人派了徐嬤嬤來尋您,讓您去前廳,說是世子戰勝突厥凱旋而歸。”
薑鳶心中一陣煩悶,麵上卻一點都不顯,隻是不緊不慢地整理著衣衫,指尖微微顫抖。
片刻後,壓下心中所有的情緒,“知道了。”
已是七月,天氣越發炎熱,薑鳶出門時,特意多加了一件裡衣,外麵是一套深藍色的衣裙。
衣裙雖材質上乘,然而穿在小姑娘身上,卻顯得有些老氣了。
即使是一些婦人,也不會穿的衣服。
無他,太老氣!
薑鳶見著鏡子中的自己,突然覺得異常陌生。
明明二十年華,卻已經如同耄耋老人一般,好似一陣風來便能將她熄滅。
人死如燈滅,或許她什麼也留不下。
到謝府前廳時,眾人臉上笑語盈盈的。
坐在主位上的,是一個穿著紅色襖子的女子,手中拿著一串金絲楠木的佛珠。
身旁依偎著一個年輕女子,肚子微微凸起,一看便是懷孕了。
此時,她神色不悅,好似在抱怨什麼事情。
薑鳶對此見怪不怪,隻低下了頭,快步走上去見禮,“見過夫人。”
李氏抬起頭,眼中帶著一絲笑意,“是鳶兒來了,快坐下吧。”
謝芝倏地站起來,一雙姣好的杏眼之中儘是鄙夷,“母親,她怎麼還寄住在我家!”
“母親,快點將她嫁出去吧,省得礙人眼!”
薑鳶五歲入威遠侯府,如今,已經在這侯府之中待了十五年了。
“渾說!”
李氏輕拍了下謝芝的腦袋,轉頭看向薑鳶,解釋道:“鳶兒,芝芝沒有惡意,就是那嘴啊,跟淬了毒一樣不饒人。”
“夫人客氣了。”
今日謝晉歸來,李氏臉上笑意盈盈的,“等晉兒回來,便可以著手他成親的事情了。”
聞言,謝芝再次坐了回去,“母親,可是有人選了?是公主嗎?”
“有好幾個人選,等晉兒回來相看。”
薑鳶心猛地攥緊了,突然感覺到無法呼吸一般,隻好傻愣愣地站在原地。
母女兩人正說話間,便聽到外間傳來一陣喧鬨。
“世子回來了!世子回來了!”
謝芝抱著手臂,一副趾高氣揚的模樣,“太好了,我哥哥回來了,又可以收拾你了!”
薑鳶聽著外麵的喧鬨,心頭更是惱怒了幾分。
這廝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隻是,她一向將情緒掩藏得很好,眾人絲毫沒有發現。
李氏麵上笑意盈盈,將佛珠放在了桌子上,從位置上站起來等待著謝晉。
薑鳶從善如流地站到人群末尾,低著頭儘量縮小自己的存在感。
突然,大門被丫鬟推開,一陣熱意席卷而來。
一道高大的身影出現在門口,身上披著戰甲,腳麵上能看到沾染了一些灰塵。
按照路程,謝晉本應在七月十五日到達。
他離開大部隊,一路上跑死了三匹寶馬,才終於在六月二十八這日趕回了京城。
薑鳶就不明白了,他這麼著急是為了什麼!
李氏也不明白,隻道:“兒啊,這一路走來,你辛苦了。”
“母親。”
謝晉一進門,視線就不由自主地尋找著那一道身影,見其果然站在最後麵,嘴角勾起了一抹冷意。
這麼多次了,她還是學不乖!
看來還是教訓得不夠。
李氏上下打量著他,見他平安歸來,心中的重石總算放下了。
此次突厥集結了二十萬兵力,氣勢洶洶地,頗有踏平大庸之感。
然而,謝晉隻出征三個月,便將突厥狠狠地摁在了他們老家。
如今,突厥投降,大庸局勢再次平穩。
兒行千裡母擔憂,謝晉離開的三個月,李氏整日茶不思飯不想,都已經瘦了好幾圈了。
“是兒子的不是,讓母親擔憂了。”
謝晉與李氏說話間,視線再次不自覺地看向那影子。
見其安靜地站在人群中,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麼。
三個月不見,似乎又長大了一些。
真想見她啊,可她低著頭!
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他勾著唇問道:“鳶妹妹如今可還在念書?”
薑鳶正想著今夜如何避開他,尤其是她剛懷孕了,絕對不可進行房事。
忽然聽到一聲“鳶妹妹”,瞬間心口一跳。
抬頭看去,見他正用一雙戲謔的眼睛看著自己。
內心微微一歎,“還在。”
謝氏學堂在京城中那是數一數二的,薑鳶借住在謝府,自然也上了謝氏學堂。
謝晉輕“嗬”了一聲,眼裡浮現微光,“鳶妹妹還真是好學。”
隻是不知道真是好學呢,還是心中記掛著某人。
薑鳶嘴角略一僵硬,隨即又掛上了無懈可擊的笑容,“有勞表哥費心了。”
謝芝見狀,臉上瞬間起了情緒,她故意湊到謝晉麵前,抱住了他的胳膊,“哥哥,你都不關心我嗎?”
“可有給我帶禮物?”
“自是有的,到時候我讓子朗給你送去。”
謝晉不動聲色地抽走了自己的胳膊,“聽母親來信說,你已經懷孕了,可要比以前更注意一點。”
謝芝略帶敵意地看向薑鳶,伸手撫摸著自己的肚子,仿佛是炫耀一般。
“知道了,哥哥,元州也很是看重這個孩子,一日要問好幾回呢。”
薑鳶仿佛沒聽出她的敵意一般,“恭喜芝妹妹,馬上就要當娘了。”
這是沈元州的孩子。
僅此就夠了。
隻是,私心裡還是希望這個孩子,千萬要長得像沈元州一些。
沈元州與她本是兩小無猜,然而,因為謝晉兩兄妹的阻攔,兩人隻好分道揚鑣。
望著謝芝得意的眼神,她身體微微一僵。
隨後,背後一涼,朝後麵望去,正好看到謝晉陰惻惻的眼神。
李氏雙手一拍,臉色異常欣喜,“如今,你回來了,芝芝也有喜了,可謂是雙喜臨門。”
謝晉走到她們中間,“明日,我請太醫來為你把脈,順便,也給鳶妹妹看看身體。”
聞言,薑鳶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口。
她如何能瞧太醫?
太醫醫術高明,她有孕之事定然瞞不過去。
“我不想看太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