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周圍的水多起來了,街道上的人多起來了,水裡的船多起來了。
林江駕著馬車走,旁邊有商隊,有行腳商人,也有乾脆就在路邊擺開攤子叫賣水果的販子。
大一點的商隊裡麵偶爾會混跡一些姑娘,她們有些是俠女打扮,有些則是坐在車廂裡麵,用羅珊打扮自己。
這些姑娘們也都大多會側過腦袋,看向外麵正在駕車的林江。
發現林江和她們對視之後,又會立刻羞的扭過頭,將雙手捂住臉,不好意思。
小山參從臨江的袖口當中探出腦袋來,她也發現了這個情況,非常的疑惑:
“那為什麼看到你之後就會把腦袋側開?因為她們做了壞事嗎?我看小人書裡說,做壞事的人都心虛。”
“她們不是心虛,她們是害羞。”
“什麼是害羞?”
林江不知道該怎麼和小山參解釋了,乾脆認認真真的駕車。
渝鄉很大,就像是前兩天的老虎說的,韓柏城就是渝鄉的。
但林江不去韓柏,他去旁邊的蒼鬆鎮。
他奶奶在鎮子裡。
韓柏城和蒼鬆鎮其實離得並不算太遠,馬車隻需要一個白天就能到,中間還有不少的麥田和城旁鎮,又是給四周供吃食,又是能供路人歇腳。
這地方自然就不會有山匪了,真要是有的話,那就是啪啪打當地官員的臉。
所以這兒沒有山匪,隻有衙役。
林江將把馬車拐向蒼鬆方向時,車流量其實並沒有減少太多,蒼鬆靠著一片大湖,大湖又有一條寬流的河,這一路到海城,那條水路很重要,人自然不能少。
他的奶奶就是那湖邊最大的大戶。
手下好幾條大船。
很快,馬車就到了鎮子旁邊,雖說隻是個鎮子,但是已經立起了高高的圍牆,門口還有侍衛在那盤查,繁榮程度根本就不比韓柏差。
過門的話,需要出示下憑證,商人有商人的憑證,鏢師有鏢師的憑證,如果隻是那種街邊的行腳商,則是需要稍微檢查一下,身上沒什麼太明顯的違規東西就能進去。
林江的馬車比較顯眼,侍衛們想要進車廂裡檢查,將之給他們撩開了一個小角,這群侍衛看到還在酣睡著的老爺子之後也就放他過去了。
沒邪門的兵刃,何必攔著人家?
沿著記憶的方向,將一路向著河邊走去,進了蒼鬆之後,街上的姑娘就更多了,有年紀已長卻風韻猶存的,也有年輕活力古靈精怪的。
大多數姑娘都會將好奇的目光投向馬車上這位翩翩公子,有些熱情些的甚至會朝他招一招手絹。
林江一一微笑著回應。
渝鄉佳人多,確實如此。
踏踏腳步,林江終於來到了大河旁邊,奶奶的宅子就在這裡。
還記得自己小時候最喜歡靠著湖的那間房,每天早上隻要打開窗戶就能看到大湖上麵漁船行。
後來就不喜歡了,那間房太潮了,住著不舒服。
到了河邊之後,先沒看到宅子,反而先聽到了罵聲:
“呔!哪個醃臢潑才敢在這下網?”
“呸!你這拉纖的夯貨,當真不見眼力見兒?河又不是你家的!與你何關?”
打眼一看,就發現有兩夥人正對著罵。
一夥站在岸上,一夥站在船上,顯然是纖夫和漁夫。
雙方罵的很凶,從最開始孬貨雜種,後來纖夫罵漁夫們“活該撞水鬼”,漁夫則是罵纖夫們“水裡倒栽蔥”的,火藥味就愈演愈烈,抄起船槳,拿起纖繩,眼著就要火拚起來,忽得聽一聲老嫗斥罵,壓下了所有人:
“靠水吃水的人,自己還打起來了,龍王瞧見了你們這幫損德行,都得把你們給淹死!”
在火頭上的人聽了罵,是側頭找罵人的源頭,想狠狠懟回去,可見了那老嫗,所有的怒火一並壓入了喉中,剩下滿臉的訕笑。
那是個衣著有些灰的老婦人,頭發是雪白的,眼角有兩道深深的皺紋,可她身段和樣貌仍是出眾,瞧上一眼,便能讓人移不開目光。
身邊還有幾個穿著大褂的男人,瞧起來身份地位也是不低,都是附近湖邊的掌櫃的,唯中間的老太太馬首是瞻。
眼見著吵不起來,這一群人也都向著四周散開,旁邊看熱鬨的人也都被逐一趕走,整個湖邊重新變得安靜。
老太太無奈的搖了搖頭,眉間鎖在一起,愁容都寫在了額頭上,她轉頭和掌櫃們耳語了幾句,就想回到旁邊的宅子裡麵,卻忽然目光一側,看到了不遠處的馬車。
當瞧見馬車上麵坐著的林江時,老太太立刻就掛上了滿臉的笑,愁容也都消融了:
“孫兒!”
“奶!”
林江從馬車上翻下來,快步走到老人旁邊,給了她一個大大的擁抱。
這就是他奶奶,聞香怡。
鬆開之後,聞香怡伸手摸了摸林江的臉:
“又長大了,上次見你得有一兩年了。”
“一年半。”林江道。
“怎麼忽然來找奶奶了?”聞香怡看了眼馬車,“裡麵是你父母,還是那個老不死的?”
林江沒說話,聞香怡眉頭皺了起來。
她察覺到不對勁了。
“有什麼事啊,先進了屋子再跟奶奶說。”
於是直接帶著林江進入了不遠處的宅子裡。
宅子還和林江之前的記憶差不了多少,裡麵很大,有不少的下人,有些來這辦事的掌櫃,來來往往很熱鬨,整個前院的門檻都被踏的有點平了。
過了種滿柳樹的長廊之後,到了後院就僻靜的多,這裡隻有專門伺候聞香怡的下人,工作上的事都擾不到這裡。
進了主院之後,林江還是沒鬆開抓著韁繩的手,聞香怡就乾脆把所有下人全都遣散走,問林江:
“來,告訴奶奶,誰欺負你了?”
林江輕歎一聲,把自己父母因病去世的事情儘數告訴了聞香怡。
他省略了自己掘墳而起的事,但就算如此,讓這位老婦人的腳下晃了好幾晃。
如果不是林江手疾眼快,恐怕老太太都癱下來了。
她哪裡能想到孫兒遠道而來,竟然給自己帶來了這樣的一個噩耗。
兒子和兒媳婦死了!
要知道林江的父親其實跑渝鄉跑的很勤,藥行那邊更多是母親接手幫忙,整個渝鄉的產業之後都是要留給他父親的。
卻沒想到生了這種事情!
“災啊……哪來的無處災……”
把聞香怡扶到了石椅上,這才讓聞香怡緩過來。
不過這老太太的眼神仍是落寞悲涼:
“他日……得去看看墳啊……”
畢竟是管理了這麼多年水行的大當家,老太太調整心情的速度還是很快的,她重新看向了馬車,眼神多少有點複雜:
“這裡麵……是那死老頭?”
“是,阿爺……現在精神有點不太穩定。”
“死老頭,就得讓你睡外麵,凍死你。”聞香怡碎碎念了幾句,卻親自到了車廂旁邊,把車門打開。
陽光落到車廂內,林生風被異動弄醒了,他茫然的看向了車外,一眼就看到了聞香怡。
像是著了魔一樣,林生風慢慢從車廂內走出來。
第三隻手直接吸引了聞香怡的注意,聞香怡咬了咬嘴唇,卻好像並不害怕,隻是雙手迎住了林生風。
“死老頭。”
她罵了句林生風。
林生風聽不懂,一直緊緊盯著聞香怡。
忽然,露出笑容:
“姑娘,你生的美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