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整個白天葉姝都不在家,柳如煙隻當她去尋小夥伴玩耍,並未放在心上,直到傍晚才看到女兒氣喘籲籲地從外麵回來。
“快洗洗手吃飯吧。”柳如煙一如往常的溫柔,嗔怪地掐一把葉姝的小臉,“上哪兒瘋去了,臉上都是泥,跟小花貓兒一樣,女孩子家就得有女孩子的樣兒。”
葉姝滿不在乎用臟手抹了把額頭,光潔的腦門兒上瞬間又多出幾道泥印子:“誰規定的女孩子就得乾乾淨淨。”
她這輩子最聽不得的就是這句話——女人得有女人樣。亂世之下,一個寡婦想拉扯大三個孩子,光靠女人樣可是不夠的。
潑辣,市儈,惡毒,這些都是上輩子三河寨村民們給劉桂蘭的標簽,即便是重活一世,葉姝也不覺得這些標簽有什麼不好。
娘倆洗乾淨手,剛在飯桌前坐下,就聽到一陣急促的敲門聲伴隨著不堪入耳的臟話。
“小賤種滾出來!我知道你們在家呢,趕緊開門!”門外兩個女人嗓音尖銳,拳頭砸得門板哐哐響。
這兩個沒腦子的人居然一塊來了?葉姝非但沒有害怕,反而隱隱有些興奮。
“姝姝,你快些先回屋裡躲著,娘去開門。”柳如煙知道這倆人是衝著葉姝來的,昨天被葉姝戲耍一番怎麼可能善罷甘休。
葉姝翹起二郎腿,慢悠悠地道:“沒事兒,娘,你去開門,我倒要看看,嬸嬸們真的敢對我動手不成。”
她心裡有數,柳如煙卻不敢放鬆,猶豫著要不要開門。
這會功夫門外的叫罵聲越來越響。
“姓柳的,趕緊叫你家死丫頭出來道歉,沒大沒小的敢撒謊騙人!再不出來,我砸了你家的門!”
“就是就是,讓她滾出來給我們嬸嬸倆磕十個響頭,再打包東西麻溜滾出去把大宅騰出來,我們還可以念在都是親戚的份上,給你們留幾個銅板,你娘倆省吃儉用也夠活幾天了。”
好家夥,又是磕頭又是要房子,口氣真不小。
柳如煙有所顧忌,葉姝可不慣著這倆人,隻聽砰的一聲,葉姝使勁全身力氣從屋裡把門踹開。
門外的妯娌倆人沒有防備,直接被木門彈飛出去摔成了滾地葫蘆。
“哎喲,你這個死丫頭!你給我等著……”
不等她們爬起來,卻見葉姝突然驚喜地睜大眼睛,直勾勾地望向二人背後的一片空地,淚珠成串往下砸:“奶奶,是你嗎奶奶,你回來看姝姝了?!”
不知哪兒來的一股寒風,卷著落葉打了個漩兒。
陳語和李蕎花二人聞言麵麵相覷,背後莫名的感到一陣涼意。
葉姝戲精上身,眼淚幾乎噴出眼眶:“奶奶,姝姝好想你啊奶奶!”
“你、你這死丫頭,胡說八道什麼呢。”李蕎花連話都說不利索,舌頭直打結。
陳語壯起膽子回頭看了一眼,隻見身後一片漆黑,毛都沒有。
“這死丫頭又撒謊騙人呢,看我不撕爛你的嘴!”說著陳語便從地上爬起來撲向葉姝。
葉姝不著急躲開,繼續演戲:“什麼?奶奶您說您也想我二嬸嬸啦?”
陳語的手停在半空,順著葉姝的視線看過去,葉姝笑盈盈地說道:“二嬸,奶奶就在你後麵呢,你看不見她嗎?”
“你胡、胡說,你奶奶早死了。”陳語看葉姝表情那麼認真,也有點慌了。
小女孩歪著腦袋天真地看著她:“二嬸,真的是奶奶,你看,奶奶還穿著那身帶血的衣服呢。”
“啊!你閉嘴!”陳語尖叫,她紅著眼伸手去抓葉姝,“死丫頭謊話連篇,這次彆想騙我!”
“奶奶讓我問問二嬸,什麼時候把金項鏈還給她呢?奶奶說她還等著戴呢。”
陳語的手再次停住,這次她的身體不受控製的抖動起來。
“什麼金項鏈,我不知道!”
“奶奶說前年過年的時候,二嬸讓大寶偷偷去奶奶的嫁妝箱子裡拿走了她的金項鏈,大寶以為奶奶睡著了沒看到,其實奶奶早就醒啦。”
小女孩聲音脆生生的,一點都不像作假。
陳語早已經抖如篩糠,渾身冰冷,她慢慢地轉過頭,看向身後黑漆漆的夜色,仿佛真的能看到一抹白色的影子。
那夜她的確教唆大寶去老太太屋裡偷東西,可這死丫頭如何得知?
難道,婆婆真的回來了……
陳語不敢細想,更不敢回頭看。
地上的李蕎花早就嚇傻了,她比陳語迷信,因而更容易被葉姝唬住。
這時葉姝又把目光轉向她,笑眯眯的大眼睛卻讓人感到一陣寒意。
“還有三嬸嬸,奶奶也讓我向你問好呢。奶奶說多虧了你在她生病的時候伺候她,給她端的米飯裡麵摻了小石子兒,崩掉她滿口牙,如今在下麵喝孟婆湯都漏風呢。”
李蕎花嚇得麵如土色,拚命搖頭。
“什麼?”葉姝假裝和對麵的黑影說話,忽然露出一副心痛不已的表情,看向李蕎花,“三嬸嬸,你還偷了我娘的嫁妝賣掉,給三叔填賭債?我娘對你家那麼好,你怎麼能偷我娘的東西呢!”
這番話直接擊潰了李蕎花最後的心理防線,她張開顫抖的嘴巴嗷一嗓子哭出來:“娘,我錯了,是我對不起您啊娘!”
“三弟妹,你真的偷了我的東西?”這會子才緩過神來的柳如煙,臉上終於有了一絲憤怒。
“大嫂,我也是沒辦法啊,不然那些討債的要砍了葉玄的腿啊!我想大哥在的話也一定會幫忙的,他肯定不想看自己親弟弟被人砍死!”
說完李蕎花又朝著背後的空氣跪下來,連連磕頭:“娘,我真的知道錯了,您饒了我這回吧!”
“那不成,奶奶說讓你賠她的牙呢,奶奶說她在下麵沒有牙吃不了東西,要三嬸嬸你下去陪她,繼續給她做飯!”葉姝冷著聲音說道。
李蕎花身體一抖,褲襠洇開一片深色水漬,嗷一嗓子爬起來往院門外跑,邊跑邊喊:“我不去!不關我事,是你兒子讓我這麼做的,要找就去找他,彆來找我!”
葉姝嗅到空氣中飄來的腥臭味,嫌惡地皺了皺眉。
就這點膽,還敢上門找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