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時分,旭日方才初升,沈戎的家門便被人敲響。
來人是春曲館的一名管事,他告訴沈戎,長春會已經安排了人手,乘最早的一班跨環火車前往位於四環的撲朔城。
經葉炳歡的提醒,沈戎也知曉了那裡正是兔家的大本營所在。
“至於敏姐,則在淩晨之際,隻身趕往了正東道的香火鎮。”
管事一臉正色道:“敏姐讓我轉告您,無論如何,她一定會給您一個滿意的交待。”
沈戎聞言不禁感慨道:“長春會上下果然都是信人啊。”
“無信不足以立業,這都是我們該做的。”
管事恭敬回了一聲,隨後便將隨身帶來的一個錦盒打開,裡麵裝著的正是那件名為‘望氣鏡’的人道命器。
“這也是敏姐專門吩咐我送來的。她說,這是春曲館欠您的那一兩氣數。”
沈戎沒有再假惺惺的推辭,直接將東西收下。
見事情已經辦妥,管事當即對著沈戎深深一躬:“昨夜發生的事情,責任在我們春曲館,如果您還有什麼其他的需要,儘管吩咐,我們一定竭儘全力,絕不推辭。”
“我倒還真有一件事,要請你們幫幫忙。”
“您說。”
沈戎張開就來:“我有一個朋友,因為身患絕症,導致渾身氣血衰敗,找了道上的‘醫師’看病問藥,說隻有換一具新的軀殼才能勉強續命。你們長春會路子廣,所以我想請你們幫忙打聽一下。”
所謂的‘軀殼’,指的並不是傻、癡、呆、愚,而是那些命數尚存,卻已經無法再產生氣數的活死人。
“沒問題,鱗道命途做的就是這門生意。”
對方不疑有他,問道:“隻是您是想要倮蟲,還是道上人?”
“不挑,都幫我問問價,到時候看我手上有多少錢,就買什麼檔次的。”
“好的,回頭我就去聯係東南道那邊的長春會,他們和鱗道命途的人來往密切,應該問題不大。如果暫時沒有八字合適的軀殼,鱗道命途也能提供訂製服務,隻是價格會貴上許多。”
軀殼居然還能訂製?
沈戎倍感震驚,他從葉炳歡的口中了解了些許關於鱗道命途的消息,但現在看來,自己還是小瞧了這條命途。
“鱗道淫,玩的就是和壽數有關的各種行當。你小子見的世麵太少,這裡麵可都是能賺大錢的生意,不知道多少人仰仗著他們續命呢。”葉炳歡在沈戎耳邊說道。
“如果葉長官您沒有其他的事情,那小的就告退了。”
在對方準備離開之時,沈戎突然開口喊住了對方。
“你是不是忘了一件事兒?”
那名管事轉過身來,輕聲道:“敏姐說了,如果您不問,就讓我不用拿出來了。”
“你們長春會這麼講道義,我自然也不能說話不算話,拿來吧。”
管事聞言,隨即從懷中拿出一份名冊遞給沈戎。
上麵記載的,正是這些年在春曲館欠錢不還的人員名單。
等人走後,沈戎坐在床上,隨手翻了翻名冊,裡麵名字眾多,加起來氣數大的令人咋舌。
“韓盧升,叫這麼個名字那應該是犬家的人了?”
沈戎眯著眼看著名冊上的一個名字,自語道:“居然就在我的轄區裡混,那就拿你第一個開刀吧。”
日落西山,冷風呼嘯。
沒有了陽光來當鞘,風雪如同刮骨刀,不管身上裹著再厚實的衣裳,也會被凍的手腳發涼。
“東邊日頭西邊霞,煙囪咕嘟冒金花。酸菜缸裡撈月亮,鐵鍋燉出個胖娃娃。秧歌扭成麻花勁,嗩呐吹散大雪殼子。哎嗨喲”
滿倉裡,酸菜巷子。
一名兩鬢花白的老鞋工躲在屋簷下麵,兩隻手縮在衣袖裡,一邊原地跺腳驅寒,一邊咿咿呀呀的唱著不著調的曲子。
歌詞粗俗簡單的像是從雪地裡刨出來,帶著一股泥巴的土腥味兒,可落在耳朵裡,卻讓人渾身生暖。
落雪惱人,老鞋工用袖子小心拂去落在工具箱上的雪花,這可是自己吃飯的家夥,千萬不能被沁壞了。
東北道一年四季都是下雪天,單調的讓人看不出日子有什麼區彆,可老鞋工還是覺得今年要比往年要冷的多。
“今年冬天的雪勢恐怕大得嚇人,可得趁著這段時間多賺點錢,存夠過冬的糧食。等真進了冬季,就好好在家裡貓著,說啥也不出來挨凍了。”
他正掰著手指頭盤算以當下的糧價,自己得存多少錢才能偷一個冬天的閒,巷子另一頭忽然傳來吱吱呀呀的踩雪聲。
老鞋工抬頭看去,發現正是自己翹首以盼的熟悉身影,頓時喜上眉梢。
“韓爺!”
老鞋工將擦鞋的工具箱背在背上,兩隻手抓著不知道裝著什麼的背囊,快步衝出屋簷,朝著對方殷勤招呼。
他口中的韓爺生的肥頭大耳,上身穿著一件對襟絲綢馬褂長衫,下身則是一條筆挺的黑色長褲,腳上踩著一雙皮鞋,儼然一副富家翁的打扮。
若是有外人看見韓盧升,定然會倍感詫異,在滿倉裡這種窮人紮堆的地方,居然還住著這麼一位有錢的闊主。
其實就算是已經跟韓盧升混成熟臉的老鞋工,也弄不清楚對方是怎麼想的。
照理來說,以韓盧升的身家,根本用不著呆在滿倉裡跟窮人打擠,可對方好像偏偏就對這個破地方情有獨鐘。
每每想到這些,老鞋工隻能用一句話來回答自己的疑惑,那就是富人總有些獨特的癖好。
畢竟韓爺每次隻要往滿倉立的街上一戳,立馬就有各種恭維和馬屁追在身後。
無人不羨慕,無人不敬仰。
“老規矩,擦的好的話,賞錢少不了你的。”
韓盧升話還沒說完,老鞋工已經從背囊中拿出了早就準備好的各種家夥事,撐開了一把折疊椅子,又在椅背後麵插上一把傘,給老爺擋著雪,接著竟又掏出一個泥碳爐子,手腳麻利點上火,煨上一壺酒。
“韓爺您坐。”
轉眼間,一個四麵透風的‘酒鋪子’竟就在這條陋巷裡搭了起來。
滑稽荒誕,可兩名當事人卻怡然自得,沒覺得哪裡有半點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