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飯後,劉載均正含著一口漱口水,腮幫子鼓鼓的,聽到殿外傳來 “太皇太後娘娘駕到 ——”的通報聲,嚇得竟然一下把漱口水吞入肚中。
貼身侍女靜舒站在旁邊看了個真切,一時間竟也愣住,和這位陛下來了個大眼瞪小眼。
饒是小順子平日囂張跋扈,在這時候也不敢給慈寧宮的人顏色看,趕緊跪拜下來。劉載均看著屋外,又來一大幫子人,和太皇太後並肩的,是一個老太監,一個老嬤嬤和一個年輕宮女,太皇太後就被他們簇擁著走進乾清宮。
她滿頭銀發梳得一絲不苟,身著華麗的服飾,上麵繡著精美的鳳凰圖案,每走一步,衣擺輕輕飄動,儘顯皇家威嚴。
但此刻,她的臉上卻滿是慈祥,一見到劉載均,眼中的疼愛更是溢於言表。
劉載均趕忙迎上去,想著是不是該行個大禮啊,卻不料這太皇太後身體倒是硬朗的很,三步並作兩步的就衝到跟前來,抓住劉載均的手:
“我的載均啊,怎麼就起來啦?快讓祖母瞧瞧。”
靜舒和荷香兩位貼身侍女站在一旁,微微福身,和小順子一道唱著“恭迎太皇太後,太皇太後千歲千歲千千歲。”
劉載均一想,這之前的劉載均多半也是個紈絝性子,疼愛自己的太皇太後都是自家人,不拜也很正常嘛。索性也就任由太皇太後拉著,在旁邊的榻上坐下了。
“今日感覺如何啊,好孫兒,哀家看著你這氣色,誒,老身這眼淚就忍不住的流啊。”
光是說著,太皇太後就又要流淚。跟著來的那個年輕宮女趕緊拿出帕子來擦拭太皇太後的眼淚。
嗯,這宮女不錯。
劉載均心裡想著,倒不是因為她機敏殷勤,而是……這宮女身材有點好啊,胸肌夠發達的……
不敢多看,收回目光又看向自己的皇祖母,看著麵前老人這真摯的情感流露,劉載均稍微有些不自在。
上輩子爺爺奶奶去得早,父母後來也因為車禍去世。親情這方麵,對這種被長輩愛著的感覺已經有些不適應了,聽著這太皇太後的口吻,看著眼前那慈祥的麵孔,想著自己的身世,竟是也眼眶一濕,不自覺流出淚來。
哪知一看他流眼淚,太皇太後更是受不住了,嗚啊一下就哭出聲來,一下子把劉載均攬入懷中,這一下把眾人可是驚到了,貼身宮女靜舒也趕緊拿來自己的手帕來給劉載均拭去淚水。
緩了緩,劉載均想到要說的事兒,提到:
“祖母啊,眼下孫兒這身體早就康複了,老待在這乾清宮反而渾身不自在,孫兒準備去文淵閣轉轉,這朝堂之事還是有些放心不下。”
文淵閣就是內閣的辦公場所,劉載均這是想去看看現在國家都有哪些大事正在進行,剛好也能過一下他的皇帝癮。
“喲?你是想去文淵閣?不是想去禦花園?你養的幾條大黃狗可就在那旁邊,前幾天老身去的時候可勁朝著叫喚,嚇得老身都不敢靠近。”
這話一說,在場的人都笑了起來,劉載均一頭黑線,心想這貨竟然還在皇宮裡養狗玩。
“哎呀,我的個皇祖母,自從上次落水之後,孫兒感到大徹大悟了,這做皇帝,還是得有個皇帝的樣子……”
“哈哈哈!老身的皇孫真是長大了啊!怪不得人家都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太皇太後轉頭看向和她一起來的那個老嬤嬤,
“李嬤嬤你看,他這個勁兒,是不是像先皇?”說罷眼中淚光閃過,似是又要哭出來。
那個李嬤嬤也是苦著一張老臉,看著劉載均,點著頭,“像,太像了,太皇太後啊,陛下這必又是一代明主啊!”說罷竟也是一滴淚珠滑落。
得,又是一個演技派。
劉載均對於自己那個便宜老爹是沒什麼感覺的,但是這時候也不能表現的太過於無所謂,隻能低著頭,好似在思念自己的父親。
“哎,不說這些,老身可再給你們這幫下人講清楚了。”太皇太後突然嚴肅的說道,
“可把皇帝給老身看好了!皇帝年齡還小,再出現這樣的事兒,老身可是要誅你們三族的!一天天的就知道跟著胡鬨。”
在場的兩位貼身侍女靜舒,荷香以及小順子帶著的幾個宦官,一下子就全跪了下去,“奴婢(奴才)謹遵太皇太後懿旨。”
劉載均看著這場麵,想著這太皇太後果真是對自己感情深的,其實這些侍女啊,伴伴啊的,年齡都比自己也大不了多少,但是在自己這個皇祖母看起來自己就還是一個孩子,乾啥都需要彆人照看著。
拜彆了太皇太後,太後也過來乾清宮看了看劉載均,相比較於太皇太後,這個名目上的母後就顯得生份了很多,隻是問了問身體的情況,說了好好養病之類的話,也就離去了。
不過這太後好像有些異常年輕了,不知道是不是先帝去世對她的影響很大,雖然看著樣貌著實出眾,但是太後整體精神狀態似乎並不是特彆好,還有種江南女子特有的柔弱美感。
不過下人們對待太後,明顯要比對待太皇太後時更加小心謹慎,那敬畏的神情竟是都寫在臉上了。
兩位大神都走了之後,劉載均倒是覺得輕鬆了很多,似乎雖然是新的靈魂,但是並沒有引起太皇太後和太後過多的懷疑。
其實也是,誰又能想到穿越這種離譜事情。
眼下兩個貼身侍女正在整理榻上的被褥,準備拿給其他下人去清洗,小順子被安排去文淵閣給大臣們打聲招呼。畢竟皇帝要去文淵閣,需要讓他們稍作準備。劉載均就站在門口想曬曬太陽,接連幾日躺在床上,實在是身上不得勁兒。
“看來比我想象的要順利多了……”劉載均想到,原本以為麵對皇帝的親人們,會露出馬腳什麼的。
突然聽到身旁有腳步聲,偏頭一看,竟是早上給自己淨麵的那個小宮女,自己讓她等沒人的時候來找,估計在旁邊看了許久,終於沒人了才敢上來。
“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一邊說著,一邊低著頭屈膝下蹲。
沐瑤身著一襲淡藍交領右衽短襖,窄袖收口處,一圈月白色的棉質緣邊微微翻折,下身配著一條藏青色馬麵裙,腰間係著一條深褐色的布帶,垂落的兩端自然地搭在裙擺上。腳下是一雙黑色布鞋,鞋麵上還用白線繡著兩朵小小的雛菊。
她的發髻簡單挽起,一根古樸的烏木簪子斜插其中,簪頭雕著一朵小巧的梅花。幾縷碎發俏皮地垂落在她白皙的臉頰兩側,更襯出她麵容的清瘦。耳朵上,一對小小的銀質耳環輕輕晃動。
“哦,你叫什麼名字?”劉載均饒有興趣的問道。
“回陛下,奴婢沐瑤。”沐瑤有些緊張的說道。
“哦,名字還挺好聽,你家裡是乾什麼的?”劉載均平淡地繼續問道。
沐瑤這時突然有點慌神,難道小順子又說什麼壞話了?還是偷吃陛下的點心被發現了?這可是大事啊!宮女偷東西被打死的例子比比皆是……
一想到這些,登時雙腿一軟跪了下來,“陛下恕罪,奴婢知道錯了……”一瞬間竟然是淚流滿麵。
麻了啊,劉載均麻了,這……這又是怎麼回事?連忙問道:“啊?你乾啥了?”
沐瑤搖著頭不願說,就是跪著哭。
劉載均這時候有點後悔,他本意是想找個無權無勢的小宮女,仔仔細細的問問這皇宮的情況,其實這兩天通過他自己的觀察,對皇宮內的關係也有了一點大致的了解。
太皇太後當然是後宮的老大,級彆最高,但是他老人家喜歡聽戲,侍弄一些花木。整個後宮的實際掌控者,其實是自己那個便宜老娘,奧不對,是後娘。
也就是孫太後。
但是細節不知道啊,比如剛才跟著太皇太後一起來的那個年輕的貼身侍女,自己就不知道她的名字。這多可惜?那身材真是頂呱呱啊,前凸後翹的,和麵前這個哭成了淚人沐瑤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這沐瑤身形消瘦,看起來楚楚可憐,當初選擇拿她來問,也是因為看見小順子都敢打她,諒她也是個沒什麼背景的,沒想到這姑娘怎麼動輒就哭成這樣,這還怎麼問啊?
“哎呀,你先彆哭了,煩都煩死了,你先回答我問題……真是要命。”劉載均這時候連“朕”都忘了自稱。
“陛下,奴婢不敢了……奴婢真的不敢了,饒了奴婢吧。”沐瑤還跪在那哭著說,鼻涕都要流下來了似的。
劉載均真是服了,抬頭看了看寢宮內,沒看見那倆貼身侍女的身影,這種事他畢竟是想私下來問,不想被那倆侍女瞧見,索性一把抱住沐瑤的腰,給她抱了起來,抬腳就往旁邊無人的一個房間急步走去。
沐瑤這時候已經要嚇暈了,一動也不敢動,連聲音都不敢出,就這樣被劉載均半抱半拖的,拖到了便間內。
這便間,其實是乾清宮旁邊的一個小房間,主要是給皇帝上廁所用的,隻是沒有茅坑罷了。嗯,味道確實不咋地,檀香混著隱約酸腐味。
這一個小姑娘被皇帝拉到廁所裡,小臉早已煞白,心情這已經不是驚恐能夠形容的了。
“你聽我說奧,我問一句,你答一句,不許哭,你哭一下,我就抽你一次,你記住了?”劉載均拿起了旁邊的一個木質的長柄的像勺子一樣的東西,凶惡的揮了揮。
沐瑤傻了,更加驚恐的看著這個“長柄的勺子”。
她知道啊!
這是鏟屎和香灰用的啊,這便房主要是用來放“官房”的地方。
官房,可以理解成移動的廁所,使用的時候用香灰等混合物蓋著,有點類似於貓砂盆。而皇帝陛下手中拿著的這木質的“長柄勺子”,這就是相當於“貓砂鏟”的糞穢鏟啊!
沐瑤知道皇帝是個暴虐的,可沒想到竟然暴虐如斯,要用這清理汙穢之物的鏟子抽自己,早已被嚇得傻了,一時間還真忘記了哭泣,傻不愣登的看著劉載均。
劉載均很滿意對方的表現,“說!你家是乾什麼的?”
他突然想起了前世電影裡,國民黨特務審問地下黨員的情景。生怕沐瑤唾他一口唾沫,然後來一個“我就是死也不告訴你!”
沐瑤此時是絲毫不敢遲疑,淚珠還掛在臉上,帶著點哽咽說道:
“回陛下,……奴婢本是北直隸河間府農戶之女,十二歲那年大旱,……父親病故,我叔父就以五鬥栗做價,把我賣給了京城的牙婆處,後來……就被分配到乾清宮做灑掃了。”
嗯……這身世聽起來倒是個清白的,劉載均想到早上小順子囂張的樣子,感覺應該是問題不大。
“朕這剛生了病,有很多事有些記不起來了,所以想找你來問問。”劉載均望著這傻宮女說到。
“奴婢惶恐,陛下請講,奴婢定當知無不言,言無不儘……”沐瑤一聽,不是來追究自己偷吃東西的,神經突然放鬆,頓時竟有種靈魂升天的感覺。
劉載均打斷道,“這小順子一直都這麼跋扈麼?”
沐瑤放鬆下來腦子竟是清晰了不少,聽著這問題,思忖片刻還是決定要 “懂事”啊,她吸了吸鼻子,道:
“陛下息怒,小順子公公是極好的,他教訓奴婢一定是因為奴婢做的不好……不過奴婢會改的。”
這是什麼回答?上一世作為牛馬的劉載均對這一套話術可太熟悉了。
劉載均拿著“糞穢鏟”假意要向沐瑤砸去。沐瑤“哎呀”一聲,趕緊閉緊雙目,可愛的五官都皺在了一起。
“你欺君是吧,沐瑤同學?”劉載均惡狠狠的說道。
沐瑤趕緊搖頭,她不明白同學的含義,但她知道什麼是“欺君”啊,頓時就想要跪下,但是劉載均又阻止了她,想要哭,又不敢。
“說實話,不然仔細你的皮!”劉載均學著宮廷劇裡的言語,低喝道。
沐瑤感覺自己的神經一直在被瘋狂拉扯,真的要暈倒了,她不知道自己上輩子做了什麼孽,這輩子要承受這麼多苦楚……
罷了,大不了就是被“糞穢鏟”打罷了,這又有什麼?又不是沒有受過罰?一念及此,似乎突然就有了麵對“大便”的勇氣!
“還不是因為陛下!小順子深得您的信重,不然怎的會如此囂張跋扈,好幾個姐妹都被他罰過,奴婢們確是心懷怨氣,背地裡都罵他的。”沐瑤瞪著眼睛說道,說完又覺得害怕,又低下頭去,眼淚撲簌撲簌的流下來。
“哎喲哎喲~彆哭彆哭,好沐瑤,我不打你了,以後我給你做主,這小順子但凡敢再欺負你,我絕對不讓他好過。”劉載均知道火候似是差不多了,他怕這沐瑤又開始哭,就又什麼都問不出來了。
小姑娘卻早已又是梨花帶雨,這一天怕是把這一年的眼淚都要流完了。
“嗚……真的?”
“那能開玩笑嗎?君無戲言,你去打聽打聽,皇上說的話,那可都是聖旨。”劉載均拍著胸脯說道。
沐瑤擦了擦眼淚鼻涕的,一抽一抽的似是不再哭了,一臉無辜的看著劉載均。
劉載均又問道:
“那為何你們那麼怕太後呢?”
沐瑤再次瞪大了眼睛,不過這次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顯得不可置信,就這麼怔怔的看著眼前的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