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中的一側種著幾棵棗樹和桃樹,一側辟出來種菜的小菜園,籬笆旁長著新冒出來的草,旁邊還有口井,井簷掛著隻木桶,這是間農家小院,整個小院是用竹籬笆圍成的。
李持安輕聲問:“這裡是哪裡?”
“這裡是葛家村。”紀晏書引著李持安到小方桌旁,葛大娘手疾眼快,起身將座下的小凳讓出來。
葛大娘看向李持安,眸中閃過一絲訝然,瞬間便稍縱即逝,笑問:“小哥兒醒了,人覺得咋樣啊?”
李持安看都不看大娘,便不客氣地落坐。
他不坐大娘讓出來的位置,隻覺得告訴他,大娘不像好人!
紀晏書看了眼不向大娘打招呼就徑直落坐的李持安,開口介紹,“哥,這是葛大娘。我們掉河裡,被水衝上岸,是葛大娘和葛大爺發現並救了我們,葛大爺沒在家,出門忙去了。”
葛大娘接話,“是忙去了,不過也快回了。”
“哥?”李持安疑惑地看向紀晏書。
紀晏書看見李持安投來的疑惑眼神,忙點頭,並道,“哥,你發什麼愣呢,大娘救了我們,我們得謝謝大娘才是。”
李持安是探事司主司,身份貴重,不宜透露。
剛遇到葛大娘家,她便告訴葛大爺夫婦他倆是兄妹。
葛大娘斂起臉上的笑容,輕聲說,“大難一場,隻怕是還沒緩過神來了,回過神來就好了。”
“多謝大娘。”李持安警覺地打量眼前的大娘,覺得她不對勁,卻又說不上來。
或許是他多慮了。
紀晏書走到葛大娘身邊,挽著她手腕柔聲說,“葛大娘,廚房還有吃的嗎?我哥睡了這麼久了,也餓了,您能不能給他弄點吃的呀。”
葛大娘拍了拍紀晏書白嫩的手,輕聲笑著,“好,正好是晚飯的時候了,大娘給你倆做飯去,飯做好了,大爺也就到家了。”
葛大娘轉身走去小院西側的廚房。
紀晏書坐在葛大娘方才坐的位置上,伸手去拿李持安麵前的那碗粥,還沒拿到,卻被李持安搶先一步拿到。
“我的粥……”紀晏書癟了癟嘴,算了算了,小民不跟官鬥,且讓他吧。
然而,李持安並不吃,將那碗粥占為己有後擱到一邊。
紀晏書見狀惱了眼。
你不餓,我餓。
剛開口想說,卻聽到李持安開口說話。
“是你拽我上岸的?”
他的聲音低沉,透著冰冷的氣息,那雙黑白分明的眸子猶如幽靈般盯著自己,讓紀晏書覺得他像是在看犯人。
而那個犯人就是她自己!
紀晏書正想搖頭否認,耳邊卻響起了棠溪昭的話。
“如若他知道,老子殺了你!”
那眼神充滿暴戾之氣,看一眼都讓人發怵。
說出來,那個朝廷要犯要她命,在假冒救命恩人與人頭落地之間,還是項上人頭重要。
紀晏書嗯嗯點頭。
李持安又問,“你小雞骨頭架子能撈得起五大三粗的男人?”
誰小雞骨頭架子,她分明是身材高挑,在姑母培養的女孩們裡,她算是鶴立雞群、出類拔萃了。
紀晏書心中一氣,虧得她以為李持安是知禮識禮的人,竟然當著她的麵對她如此評頭論足,可真是個道貌岸然的。
搶她的粥,還看扁她,雖然這是事實,但也由不得他這般攻擊。
紀晏書回道,“您是矮人看場了,旱地的鴨子哪裡懂水中魚的世界,更不用說水中魚有哪些本事了。”
“我這身遊水的本事是龍宮也踏得,稱一句浪裡白條也不為過,不比旱鴨子入水自身難保,還等人撈。”
李持安一時無語凝噎,轉頭又問,“那巴掌也是你扇的?”
紀晏書隻想氣一氣李持安:“這您都知道啊?”
“我是暈了,不是死透了。”
紀晏書手托著下巴,轉眸看向李持安,“所以那巴掌,您覺得喜歡嗎?”
李持安:“……”
“您要是覺得還不錯,我還可以給您售後,再補您兩巴掌。”
李持安:“……”
他入水要撈的是什麼玩意兒?
真不該頭疼腦熱衝動下水。
山色橫侵蘸暈霞,小院風靜吐春花。
李持安突然拿起被他擱在一旁的那碗粥,用上內力,朝小院門外甩去,速度疾如雷電。
紀晏書聽到有人驚呼倒地,反應過來時,李持安已經兩步淩空一躍,竄到柴扉。
紀晏書跑到小院門,一把擒住來者,將其按在地上。
來者是三十多歲的青年男子,生的有幾分黝黑結實,他頭戴黑皺紗儒巾,身穿靘色的儒衫,看起來是讀書人的打扮。
那碗粥砸柴扉,碎裂落地,沒砸到那青年男子。
李持安質問,“你是何人?何故在門外鬼鬼祟祟?”
“兄台,有,有話好好說——”青年男子掙紮道。
廚房中忙活的葛大娘聽到響動,忙下方麵手裡的瓢盆趕來,見到這一幕,頓時驚愣,聲音裡帶著急切。
“小兄弟,彆傷他,他是村裡人,不是外人。”
紀晏書見被李持安按在地上吃痛掙紮的青年男子,“哥,他,他是讀書人,手無縛雞之力的,你要不放開他?”
李持安沒有放手,厲聲回她。
“你覷覷眼嗎?好的壞的,遠的近的都看不清,要不給你配個靉靆,不至於黢謎掩目則明。”
紀晏書倒也不惱,李持安這麼年紀輕輕就升到探事司主司,有點脾氣也正常。
這般說她,應是報複她方才拿話嗆他吧。
你說我,我嗆你,扯平了。
葛大娘聽到這話,眸子一振,不過旋即她便恢複如常。
她開口說,“小兄弟,他村裡的秀才,想是過來找老身的老伴借個東西什麼的,你且放開他吧,求你了。”
李持安應聲鬆手,將地上的微生珩一把提起來。
微生珩捂著胸口咳了好幾聲,氣微暢,便道,“兄台功夫真不錯。”
李持安倒也不謙虛。
“練過十來年,門外的風吹草動,一聽便知,菜湯粥飯的貓膩,一聞便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