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範雍的作證,黃德和因臨陣脫逃而當即被大理寺下獄。
見黃德和被下牢獄,盧守懃與延州通判更訟於朝,皇宮內侍用事者,多為盧守勤遊說。
三司會審介入深查劉將軍一案,一一細查。
汴河,四寶坊。
四寶坊內的工人忙著漂洗、舂搗、製漿、抄紙、焙紙。
管事絳河邊走邊彙報四寶坊的情況。
“蠲紙、砑光紙、塗粉紙的存貨都賣完了,這個月可以多做一些。”
帶著麵紗的紀晏書仔細聽著絳河彙報。
四寶坊是姑母出錢辦的產業,登記在在的名下。
她不太懂如何經營造紙坊,多是絳河夫婦倆幫襯她。
紀晏書道:“蠲紙、砑光紙、塗粉紙這幾月先不產量,多產些白麻紙、黃麻紙、竹紙等紙。”
絳河猶疑道:“少東家,這怕是不妥吧,咱們紙坊曆來是造質優的紙的,甚是少產麻紙、竹紙等便宜紙。”
紀晏書反問:“賺錢的地兒不賺錢,咱們還要開嗎?”
絳河沉吟。
四寶坊確實不掙錢!
坊內的工人將製好的紙搬入庫房,見到少東家,便同她打招呼。
紀晏書亦有禮點頭應答。
“名貴紙大多是富商大賈、有錢的文人士大夫所用,可這偌大的開封府,這些人隻占十之一二,剩下的十之八九,他們沒幾人可購買得起的。”
“咱們做好剩下的十之八九,不知抵那十之一二多少倍。毛邊紙紙質較細,適合印刷書冊,咱們坊多備一些,現下刊印的作坊多了,用紙量大,有錢賺。”
絳河頷首:“就依少東家的。”
還是少東家會賺錢,名下有不少的產業。
絳河問:“金粟山藏經紙、澄心堂紙可還接著做?”
“自然接著做,百姓的錢是錢,官家的錢也是錢,哪有不賺之理!”
皇宮有專門采買宮廷用紙的內臣,他們見四寶坊的紙質高,便與四寶坊簽訂購紙訂單,至今已有三年。
紀晏書輕聲說:“幫我尋些薛濤箋,還有半刀砑花箋,賬先記下,回頭我差人送來。”
父親是文人士大夫,從國子監回家後,總喜歡塗塗寫寫的,砑花箋正好給父親寫字用。
絳河驚惶道:“少東家用自家紙理所應當,哪能記賬收錢呢。”
“我要了,自然要給錢的,回頭賬房娘子對數對賬,發現少了紙張,卻不見錢入賬,有的她頭疼的。”
賬房的呂霧星,那是出了名的難纏,少了一個銅板都得一算到底。
“那倒是。”絳河讓夥計端來一個托盤,“少東家,您瞧瞧這紙如何?”
紀晏書眸子落在托盤上,那托盤中放著顏色不一的箋紙。
紀晏書拿起幾張紙細看,“倒是第一次見這些紙,咱們坊裡製的?”
絳河道:“這是謝公十色箋,富陽謝景初老先生做的,我見這紙不錯,便買了一些。”
“可以讓坊多製一些這樣的十色箋出售,小女娘最喜歡了。”
她也喜歡這樣色彩紛呈的箋紙!
巡視後,準備回程時,紀晏書聽到兩人在小聲議論。
臉圓的太監說:“看這情形,黃德和必死,盧守懃死不了。”
那二人是取貨的內臣!
臉瘦的太監道:“那可不嘛,宮裡但凡能說得上話的內臣都為盧鈐轄遊說,官家不看僧麵看佛麵,有太後在嘛。”
……
“朝廷議薄盧守勤罪,流計用章等人嶺南?”
李持安一臉不可置信,“這不可能,絕無可能!”
如此大的罪責,隻斬殺黃德和,其他人隻流放貶官,如何對得起北玄軍!
紀晏書心平氣和地放下手上的茶盞,“李副使,您讓我偷梁換柱的時候,不早就預料到了麼?”
李持安家小廝做的七寶擂茶味道還不錯,紀晏書用帕子擦了擦唇邊的茶漬。
“你沒騙我吧?”李持安落座,懷疑地看著紀晏書。
紀晏書誠摯道:“李副使古道熱腸,俠肝義膽,不惜讓人議論誤會,也要保住劉將軍家人,您為北玄軍的,奴家都看在眼裡,又怎會做假欺騙呢。”
李持安還是不相信:“宮裡的決定,你怎麼會知道?”
紀晏書手支在案上,意味深長地看著李持安:“如若不是你從中作梗,為官家出謀劃策,現在住在景祥閣的便是我了吧,這樣的我知道些內幕,何足怪哉!”
官家的新寵張美人,據說是——名花傾國兩相歡,長地君王帶笑看。
因美貌而封美人!
李持安彆過臉去,鑒於前幾次的經驗,兩人怕是會吵架。
紀晏書是紀太妃接入宮中悉心培養的,目的是給官家當妃子。
官家不願有一雙眼睛盯著他,才讓他想辦法把人弄出宮去。
那時他知道紀晏書擅長香道,就與官家謀劃一出戲。
趁紀晏書給官家獻香時,故意將皇後引過來,讓皇後撞見與官家與紀晏書談笑。
皇後果然興衝衝去了泠春閣找紀晏書算賬。
聽人說,皇後來到泠春閣後,紀晏書馬上跪下行叩拜大禮,臉上笑意盈盈。
一臉天真無辜的拍馬屁,把皇後哄得喜笑顏開,還賞賜一堆金銀珠寶給她。
紀晏書看見李持安緊張地彆過頭,眸光似乎在看她,轉瞬間又撇走,腿上的手一伸一縮很不自然。
他這是緊張了?
她隻是隨口一說的,又沒真想算賬。
皇宮給妃子住的殿閣,還沒她買的宅子大,還沒有單獨的小廚房,連小花園都是與其他妃子共用的。
紀晏書側身看著李持安,“不用那麼緊張,我又不是天天與人勃豀的。”
“說起來我還得感謝你,要不是你,我也出不了宮,給官家當娘子,哪有自己開香鋪賺得多。”
官家的妃子有好八九個等級,如果她真成了官家的妃子,差點得封個郡君,好點的娶個封美人,這月俸也沒她一個月賺得多。
李持安見紀晏書欣喜的樣子,不由得嗤笑。
感情他是壞心辦了好事!
李持安將話題繞回去,“你將這話帶給我,是想做什麼?”
紀晏書說話做事都帶著目的,善與惡,黑與白,她都占了,還讓人捉摸不透。
他不知道如何定義她,就像他不知如何定義棠溪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