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玩得儘興時,她忽然聽到身後傳來腳步聲。
將手中東西放下,如意轉頭,看到了三嬸錢氏。
對上如意的視線,錢氏先愣了愣。
人還是那個人,可就是感覺哪裡不太一樣了。
具體哪裡不同呢?
沒等錢氏想明白,如意已經移開目光,重新去看雞籠。
據說爹爹早年離家跟著商隊闖蕩,和娘是在外頭成的親,幾個月前爹爹那東家解散了隊伍,他也就拖家帶口回了故裡。
哥哥叫肖長安,她叫肖如意,都是爹娘在外頭奔波時生下的孩子。
隻不過哥哥長相雋秀性格溫和,回來後就得到鄰裡交口稱讚,她卻是個口不能言的癡兒。
奶沒收了爹娘辛苦存下的幾十兩雪花銀和所有行李物件,還把家裡的重活幾乎全扔到爹娘頭上。
爹三不五時上山打獵,娘和哥哥則在家忙裡忙外。
就這,那老太太還成天在外頭編排他們一家子都是笨手笨腳的拖累。
眼前這籠子裡的雞也是他們家喂的……
短短百來天,它們從原先那乾巴巴的雞蠟條,長成如今這雄赳赳氣昂昂的模樣。
一看就是燉湯的好材料。
然而肖家老太太是個厲害的,自掌家後就把中饋牢牢抓在手中,彆說是雞,就是它們下的蛋,也輪不到人惦記。
尤其是他們大房。
爹娘倒是能悄悄藏些饅頭饃饃之類,可這肉食……
肖家院子就屁大點的地方,偷摸開小灶時要是帶了葷,老太太那比狗還靈敏的鼻子可不是擺設。
“乖如意,還記不記得三嬸先前同你說的話?”
如意在腦中搜尋了一下,發現三嬸的話有點密,不知道她具體問的是哪一句。
好在錢氏很快就自顧說了下去。
“鎮上有個富戶高家,如今正在招丫鬟。”
“也不需做什麼重活,隻要陪著那家的小姐玩耍就好。”
“去了那高家啊,今後天天都有肉吃!”
如意不為所動,當她是三歲孩子忽悠呢?
這家三嬸聽著就不像個好人,跟拐子似的。
作為癡兒的如意向來不怎麼搭理人,錢氏早習慣了。
但耗了這麼久,好不容易等到她爹娘不在身邊,錢氏深知機不可失時不再來的道理,當即從懷裡掏出張紙,遞到如意跟前。
“都是一家人,三嬸肯定不會害你。”
“隻需你在這裡按個手印,今後就能去高家吃香的喝辣的咯!”
如意看也不看,錢氏便要拽她的手。
“來,三嬸教你,就往這按……”
如意偏頭瞧了眼,立刻抬手把這契書拍在錢氏臉上。
好個黑心三嬸,竟要騙她簽賣身契?
如意用了全力,錢氏鼻頭泛酸,頓時大怒。
她是鎮上酒樓掌櫃家的女兒,從小也算嬌生慣養,自來就覺得自己在妯娌親朋中高出一等,哪肯在個小娃娃手上吃虧?
於是更加強硬地捏住如意手腕:“你這小傻子,可彆敬酒不吃吃罰酒!”
如意愣了一下,不是為這三嬸的無下限,而是她眼前忽而出現一行提示——
【人體,不建議食用。】
如意:??????
這幾個字分開她都認識,連在一起怎麼這麼驚悚呢?
她的空間是正規渠道綁定的嗎?
就在如意愣神的功夫,錢氏已經往她手上抹了印泥,“啪”地拍在了賣身契上。
錢氏麵上滿是掩不住的欣喜——成了!
然而沒等她高興太久,手中契書被人抽走。
如意三兩下將契書團吧團吧,直接扔進了豬圈裡。
錢氏趕緊追過去,卻見裡頭養著的老母豬哼唧著朝她衝來。
今兒個肖勇受傷,王英圍著病床忙活沒出來收拾,豬圈裡堆著隔夜的汙濁,母豬也餓得嗷嗷叫,見有人來,還以為是終於要放飯。
錢氏往左,母豬就往左。
錢氏往右,母豬也跟著往右。
錢氏犯了難。
她自詡身份,便是在肖老太太這樣的婆母手底下也不曾乾過什麼粗活臟活,實在下不了決心走進眼前這臭烘烘的豬圈。
片刻躊躇,本就不成樣子的紙團被豬蹄踩進了泥水裡。
錢氏氣不打一處來,自然要找如意算賬。
“好你個肖如意!”
一聽這聲音,如意就先機靈地跨進雞籠,拉開她和三嬸之間的距離。
錢氏剛抬起手,有道人影迅速衝到她和如意之間。
——是如意她哥,肖長安。
平日裡,長安從不與人紅臉爭執,即便穿著樸素破舊,也總透著股文質彬彬的書卷氣。
但此刻,少年麵上再不複絲毫溫吞,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生人莫近的殺氣。
“三嬸這是要做什麼?”
錢氏被少年冰冷的目光硬生生看出冷汗。
如意摸摸自己的臉,忽然很想照照鏡子。
都說兒子像娘女兒像爹……
不是她嫌棄肖勇啊……
可萬一她真長了張英武雄壯的臉……
那她好歹先把身上這粉色的裙子換了吧。
如意胡思亂想的功夫,錢氏已經從慌亂重歸冷靜。
怕什麼,肖如意是個傻子!無憑無據,她能說出什麼花來?
“是,是大郎啊,我,我,我是看如意一個人在院子裡,特意陪她玩呢。”
“既然你回來了,那就自己照看好你妹妹吧。”
說完,也不管兩個孩子什麼反應,轉身便走了。
從她這敷衍的態度就能看出大房平時有多不受待見,而原主記憶中僅存的幾次衝突也都以老太太公然偏袒畫上句號。
原來有人撐腰,難怪這錢氏膽大包天到想賣了原主。
如意上輩子是個吃貨,隻要有條件,那是珍饈百味輪著進嘴,唯獨有樣東西從來都很抗拒——
她不愛吃虧。
視線掃了一圈,落在雞圈的草垛子上,如意陷入沉思。
那裡頭,還有幾顆今天沒來得及撿的雞蛋。
她蹲下身,往乾草裡摸了幾下。
就這功夫,長安已經忙不迭將她仔細打量,確定妹妹當真丁點兒傷都沒有,這才安心牽著她往屋裡走。
“三嬸不是好人,妹妹以後離她遠些!”
遠離是要遠離的,但不是現在。
這樣想著的如意將雙手背在身後,掌心圓溜溜的雞蛋眨眼間消失不見,與此同時,她走過的路麵上直挺挺插入兩根細木柴。
大房住的是肖家最差的偏屋,漏風漏雨都是家常便飯,不大的破房子還要隔開兩間,一間住著王英和如意,一間住著肖勇和長安。
長安剛進屋看見他爹的模樣便迅速紅了眼眶。
肖勇忙瞥一眼門口,小聲解釋。
“這傷有一半是假的,是你爹我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