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值夏末，為期半個月的海外取景宣告結束。
洛杉磯機場的冷氣吹不散延誤廣播帶來的躁意。
鄭秀晶將鴨舌帽簷壓得幾乎遮住半張臉，靠在休息區長椅上補覺，入耳的嬰兒啼哭被降噪耳機過濾成模糊的嗡鳴。
斜對角按摩椅上，樸炯植正刷著搞笑集錦；金智媛則捧著最新一期《vogue》時尚雜誌，指尖在高級定製禮服的圖片上輕輕摩挲。
洛杉磯機場的延誤廣播切換成首爾仁川國際機場的歡迎語。
鄭秀晶搓著胳膊去取行李，托運帶滾輪聲混著濟州島宣傳片廣播：
“漢拿山巔的千年積雪，是濟州島最聖潔的冠冕——”
清潤男聲漫過人群，她拉行李箱的手頓住。
“這旁白的聲音耳熟啊。”
金智媛將墨鏡下滑至鼻尖，仰頭看向懸掛液晶屏上輪播的濟州島宣傳片。
濟州島海女布滿皺紋的特寫鏡頭裡，薑在勳的配音轉為砂紙摩挲般的粗糲：
“阿媽妮的背簍裡，沉澱著五十年的風浪與潮汐——”
“薑老師業務範圍真廣。”
樸炯植與金智媛同步仰頭頓足：
“幾天不見，成旅遊大使了。”
接機口突然爆發的閃光燈如同驟雨般落下。
李敏鎬剛步出閘口就被長槍短炮的記者群淹沒。
鄭秀晶瞅準時機拖著行李箱往停車場方向疾走，耳尖還殘留著宣傳片裡薑在勳醇厚的尾音：
“城山日出峰將用凝固的岩漿紋路，為您鐫刻專屬的登山記憶——”
橡膠地墊的接縫處突然絆住行李箱輪軸，她身形一晃被金智媛及時扶住。
“寶娜今天平衡感失調？”
“時差反應。”
鄭秀晶穩住呼吸，目光掠過穹頂懸掛的電子屏。
樸炯植慢悠悠晃了過來：“導演說放一天假，晚上要不要組個局看電影？”
“看什麼？”
金智媛轉頭看向樸炯植。
“在勳哥配音的《神偷奶爸 2》，今天首映。”
“他去嗎？”
“誰？”
金智媛朝懸掛屏努嘴，薑在勳配音的濟州島宣傳片旁白正播到西歸浦的柑橘田。
樸炯植恍然大悟：
“就是在勳哥約我去的啊！”
“那我去。”
金智媛轉頭看向豎著耳朵的鄭秀晶：“寶娜一起？”
“動畫片最無聊了。”鄭秀晶撇嘴。
“就當陪我，你也不想被傳出鄭秀晶與劇組成員不和的傳聞吧？”
鄭秀晶沉默兩秒，突然拽著箱子往出口疾走：“先說好，我隻是怕被亂寫新聞。”
金智媛拎著行李箱小跑著追上去：
“內！wuli寶娜最講義氣啦——”
樸炯植衝兩人背影喊：
“八點半狎鷗亭cgv見——”
“吵死了！”
機場玻璃映出她泛紅的耳尖，濟州島柑橘田的旁白從遠處安檢口飄來：
“西歸浦的……”
八月底的熱浪把後半句熔化了。
暮色四合時，薑在勳站在狎鷗亭 cgv影院外等候。
霓虹燈管在小黃人 t恤的大眼睛上折射出奇幻光暈，過往行人頻頻側目，他隻得壓低鴨舌帽簷。
手中塑料袋被夜風掀起沙沙聲，從濟州島帶回的橘子表皮泛著青澀光澤——甜的留給聖經了，剩下的都是酸得讓人眯眼的早熟品種。
八點零五分。
三團黑影裹著口罩圍過來，活像移動的人形馬賽克。
“在勳哥帥得能直接演吸血鬼了！”
樸炯植張開雙臂就要撲。
薑在勳笑著把橘子塞進對方懷裡：“洛杉磯的太陽倒是把你曬成黑騎士了。”
金智媛打量著他的小黃人t恤：
“薑老師的私服品味e……挺童趣的？”
“讚助商送的。”
他從塑料袋裡掏了顆橘子遞過去：“濟州島特產。”
“謝謝。”
薑在勳轉向鄭秀晶時，她正低頭踢著地磚縫，仿佛能盯出首爾地鐵線路圖。
“濟州島的橘子，要試試嗎？”
他把橘子遞到她手邊，塑料袋被風吹得貼上手背。
“酸嗎？”鄭秀晶聽見自己問了個蠢問題。
“畢竟是提前成熟的果實，酸澀感會更明顯些。”
金智媛擠到兩人中間：
“寶娜不愛吃橘——”
鄭秀晶突然拽過橘子扭頭就走：
“突然又想吃了。”
薑在勳望著她的背影怔了怔，轉而又被樸炯植聊起洛杉磯片場的趣事所吸引。
金智媛小跑著追上鄭秀晶，高跟鞋叩出急促的鼓點：
“怎麼突然又要吃了？”
“想吃了不行嗎？”
“我看是舍不得讓某人收回手吧？”
鄭秀晶突然停步：“歐尼。”
“嗯？”
“你知道嗎，我爸爸是開拳館的。”
金智媛：“？？？”
爆米花甜膩的焦糖味混著冷氣撲麵而來。
穿條紋圍裙的售貨員指著廣告牌熱情推薦：
“客人ni，情侶套餐還贈送限量版小黃人鑰匙扣哦！”
鄭秀晶盯著腳尖裝沒聽見，金智媛突然挽住她胳膊：
“我們四個算兩對情侶？”
薑在勳摩挲著下巴研究套餐說明：
“可是我們四個其實”
“我和炯植xi一組，”金智媛把鄭秀晶往前推，“你倆一組剛好。”
鄭秀晶隔著口罩發出悶悶的抗議：“瘋了嗎？”
售貨員在四人之間來回打量：
“客人ni，隻剩最後四個鑰匙扣了呢，現在購買還來得及。”
薑在勳忽然想起什麼似的點頭：
“那就買情侶套餐吧，聖經還蠻喜歡小黃人的。”
空氣凝固兩秒。
三雙眼睛齊刷刷地射過來。
“聖經是？”
金智媛拉長尾音問道。
“我室友。”
“女性室友？”樸炯植像發現新大陸般追問。
“嗯。”
金智媛挑眉：“首爾現在還有女生願意跟男人合租？”
“我們大學同屆，認識五年了。”
鄭秀晶突然將信用卡拍在玻璃櫃台，發出清脆聲響：
“我要單獨買。”
收銀員在薑在勳和鄭秀晶之間來回掃視：“單人套餐不送紀念品哦。”
“我家是密碼鎖，不需要鑰匙扣。”
薑在勳掏出錢包翻零錢袋：“其實省兩千塊能多買袋貓條……”
“單人套餐。”
鄭秀晶盯著收銀員掃碼槍的紅點重複。
“請稍等。”
樸炯植突然勾住薑在勳肩膀：
“哥的室友長什麼樣？像金泰熙還是韓佳人？”
“正常人長相。”
“有照片嗎？”
“我找找。”
薑在勳掏手機翻相冊，金智媛也好奇的伸過脖子。
片刻後，屏幕定格在李聖經頭戴生日帽嘟嘴吹蠟燭的照片。
“哥的室友……”
樸炯植撓撓鼻尖，斟酌了下措辭：“挺……親切的？”
“你從哪看出來她親切？”
“呃，麵相？”
“改天有機會介紹你們認識。”
“還要等多久？”
鄭秀晶突然用指節敲了敲玻璃展櫃。
“馬上好。”
收銀員掃完最後一份單人套餐：“客人要加購濕巾嗎？爆米花油漬很難洗哦。”
“不用。”
購買完套餐後。
金智媛扯著鄭秀晶的手腕往洗手間拖。
鏡前燈將兩人的影子拉得細長。
洗手液泡沫順著指縫滑落時，金智媛突然開口：
“他那個室友長得像剛退伍的女兵。”
鄭秀晶甩著手上的水珠：“所以呢？”
金智媛抽了張擦手紙：
“五年啊！我奶奶看日日劇都盼不來這種超長待機曖昧期，說明他倆壓根不是對方的菜。”
“說完了？”
“要不要賭五萬韓元，薑老師連他室友的生理期都不知道。”
“無聊。”
“行。”
金智媛掏出潤唇膏慢悠悠塗：“等電影散場我就告訴薑老師，有人把他每場話劇”
“你敢！”
“cgv提醒您，電影《神偷奶爸2》20:30分場次即將開始檢票——”
影院通知檢票的提示音突兀響起。
金智媛的潤唇膏還懸在嘴邊，鄭秀晶已經閃身撞開洗手間門。
“跑什麼呀，真是的”
因為這是首映場，四人的座位並不是聯排。
但薑在勳畢竟算是內部人員，還是能拿到最佳觀影位置的票根。
【s：據美國電影電視協會調查顯示——水平視角大於36度，仰角小於35度便是影院的帝王座位：小廳5、6排；大廳9、10排；iax廳7排。】
放映廳過道僅容側身通行，金智媛站在第七排過道停住腳，回頭給了樸炯植一個眼神：
“7排8、9；9排9、10……哎我近視，得坐前排。”
“巧了，我散光也嚴重。”
鄭秀晶捏著被揉皺的9排10號票根僵在過道。
當她看著兩人擠入7排 8、9座時，突然想起濟州島宣傳片裡那句“每道足跡都有它的歸處”。
身後傳來路人催促的咳嗽聲，薑在勳舉著爆米花桶側身讓路：
“我們坐後排吧？”
“嗯”
鄭秀晶垂著睫毛，慢吞吞地跟著他挪進座位。
當放映廳的頂燈驟然熄滅，銀幕廣告的聲浪瞬間吞沒整個空間。
鄭秀晶的右手懸在焦糖爆米花桶上方，指尖在塑料邊緣反複遊移，直到第三支汽車廣告開始才悄然探入。
薑在勳幾乎同時伸手。
“抱歉。”
他觸電般縮回手，在牛仔褲縫上來回蹭了蹭：“我以為這是我的。”
“沒、沒事。”
鄭秀晶無意識地摩挲指節，慶幸黑暗藏住了自己發燙的耳尖。
電影開始播放時，薑在勳才突然反應回來——那桶本該屬於自己的焦糖爆米花，此刻正被她捧在膝頭。
他轉頭想問，卻發現鄭秀晶正襟危坐盯著銀幕。
銀幕藍光在她側臉流轉，北極冰川的冷色調將她下頜線切割得格外鋒利。
睫毛隨著低音炮震顫，在臥蠶投下細密的柵欄狀陰影，吸管被貝齒咬住的瞬間，他的視線不受控地凝在那抹櫻色上。
感受薑在勳的注視。
鄭秀晶的左手食指開始摳座椅扶手的皮質接縫，指甲與合成革摩擦出細碎響動。
當格魯穿著仙女裙從空中墜落時，她終於借著笑出聲的契機放鬆肩頸。
餘光確認薑在勳已專注看向銀幕，這才悄悄鬆了口氣。
暗戀像放映廳轉瞬即逝的鏡頭光暈，照亮心事又迅速湮滅在劇情推進中。
薑在勳盯著自己配音的格魯與瑪戈對峙的畫麵，心思卻完全飄在錄音棚裡。
“你覺不覺得這段聲線處理得太刻意？”
他突然側身湊近，溫熱呼吸拂鄭秀晶耳畔：
“尤其是'愛情會讓人變成傻瓜'那句，總覺得帶著黃政民老師的影子。”
鄭秀晶瞬間僵成博物館裡的大理石雕塑，指尖深深掐進座椅扶手。
她盯著銀幕上格魯誇張的表情，卻連墨西哥餐廳的背景樂都聽不真切：
“嗯可能是語氣詞的問題？”
“果然還是經驗不足。”
薑在勳懊惱地摩挲著手機邊緣，備忘錄的藍光映出他緊蹙的眉峰：
“下次配音一定要提前體驗生活。”
鄭秀晶悄悄鬆了口氣，這才發現自己後背早已沁出薄汗。
銀幕切換成明亮的天空場景時，她借著光影變化轉頭，正好看見薑在勳認真記錄的側臉——像極了翰林藝高時期總坐在圖書館的學長。
她的指甲第三次劃過扶手皮革，終於鼓起勇氣開口：
“其實你配的”
話音未落就被飛機轟鳴的音效蓋過。
薑在勳疑惑地轉頭，鄭秀晶被迫提高音量：“其實你配的——”
“什麼？”
“你配的”鄭秀晶的指甲掐進扶手皮革，“配的橘子挺酸的！”
橘子？
薑在勳愣了兩秒，視線瞟向扶手上撥開的橘子：
“這批確實是早熟產物，要不和爆米花混著吃？中和一下味道。”
鄭秀晶照做抓起幾顆爆米花塞進嘴裡：“味道”
“怎麼樣？”
“更怪了。”
“那就彆吃了。”
說著，薑在勳就要把她僅吃了兩瓣的早熟酸橘扔進塑料袋。
“不。”
鄭秀晶搶先把酸橘瓣全塞進嘴裡，酸的太陽穴突突直跳：
“能、能防瞌睡。”
薑在勳蹙眉看她微微抽搐的嘴角：
“真沒事？”
“沒。”
薑在勳的注意力剛被銀幕上的火箭發射吸引，鄭秀晶突然扶住額頭：
“空調太冷”
她借俯身拿包的動作，迅速把嚼成渣的橘瓣吐進空濕巾袋，酸得連舌尖都蜷成問號狀。
鄭秀晶抓起可樂猛吸，碳酸氣泡在口腔炸開，酸澀感混著刺痛竄上鼻腔。
“冷的話，要提前走嗎？彆感冒了。”
銀幕正播到格魯與露西跳火箭的橋段，爆炸特效震得座椅發顫。
“快結束了吧？”
薑在勳低頭看手機時間：“還剩十分鐘。”
“我在堅持一會。”
“但你要是頭疼的話，會影響拍攝……”
可樂杯瞬間在鄭秀晶掌心捏出凹痕——原來他擔心的是這個！
薑在勳的視線仍黏在銀幕的爆炸特效上，完全沒注意她驟然降溫的氣場。
散場燈光亮起時。
金智媛剛起身就看見鄭秀晶噔噔噔往出口疾走：
“wuli寶娜臉色怎麼比濟州島的橘子還青？”
“凍的。”
樸炯植看著鄭秀晶炸毛的背影：
“寶娜生氣了？”
“有嗎？”
薑在勳茫然地望向鄭秀晶消失在安全出口，撓了撓頭：
“她說凍的。”
金智媛突然嗤笑：
“我猜寶娜今晚得錘爛兩個枕頭。”
“為什麼是兩個？”
“第一個氣薑老師是木頭——”金智媛掰著手指踱步，“第二隻氣自己沒出息。”
薑在勳的眉毛擰成問號：“什麼出息？”
樸炯植捧著爆米花湊過來：
“哥，你誇聖經xi的時候沒這麼木訥啊。”
“聖經確實很好啊。”
金智媛翻了個白眼：“建議您下次帶聖經xi來探班。”
消防通道的門突然“吱呀”晃開。
鄭秀晶的影子被走廊燈拉得細長：“走不走？”
“我送你們？”
“經紀人到了。”
“哦”
車窗升起時，金智媛的kakao提示音在車內炸響——
薑在勳發來消息：【寶娜討厭橘子的話，下次帶甜柿？】
金智媛將手機遞給鄭秀晶。
鄭秀晶看了眼，把手機倒扣在膝頭。
夜色把首爾的霓虹揉碎在車窗上。
保姆車駛過cgv巨幕海報時，《神偷奶爸2》的放映廳正飄出片尾曲歌曲：
“hay——”
她抬手按下車窗，夜風灌進來截斷了歌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