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中旬。
薑在勳在聖水洞房產中介經曆良心煎熬的第十五天。
此時正值大學畢業季。
大量的客源湧入房地產市場——九月開學提前找房子的學生與畢業後要搬到公司附近居住的應屆社畜。
薑在勳今天留守在店裡值班。
經紀人前輩們都忙著出去跑單，就連店長也一樣。
這種情況倒也正合他意——不用昧著良心。
下午兩點。
玻璃門外的蟬鳴混著冷氣出風口嗡嗡作響。
薑在勳指尖在鍵盤上敲出殘影，試圖從海量房源庫裡篩出性價比最高的房子。
就在這時，玻璃門突然被推開。
風鈴晃出半聲輕響。
薑在勳抬頭。
映入眼簾的女人用黑色口罩遮住大半張臉，駝色漁夫帽壓得幾乎看不見眉毛。
看似普通的棉質衛衣，袖口三道暗紋卻與李聖經馬桶讀物《vogue》雜誌內頁的 fendi早春款嚴絲合縫。
——有錢人！
絕對是級彆的客戶！！
薑在勳來不及多想，連忙起身鞠躬問好：
“您好，歡迎光臨聖水洞不動產門店，請問有什麼能幫助您？”
“嗯”
女人看向門牆上貼著的推薦房源，口罩下傳出悶悶的聲音：
“我想谘詢商鋪。”
“方便講一下是做什麼的嗎？”
“咖啡館。”
薑在勳“唰”地抽出聖水洞區域圖鋪在桌麵，指著幾處，道：
“這間 50坪月租 15萬坪，保證金 1億；隔壁 80坪帶後廚，但消防驗收”
【s：薑在勳小課堂——坪是霓虹傳統麵積單位，源於尺貫法，後傳入韓國。1坪≈33平方米。】
“狎鷗亭有鋪麵嗎？”
女人突然打斷。
“狎鷗亭？”
“嗯，羅德奧街拐角那間。”
“沒問題，您稍等。”
薑在勳在係統房源搜索欄輸入“狎鷗亭商鋪”的手速堪比黃政民掐煙頭。
“找到了！”
薑在勳指著屏幕，道：“狎鷗亭羅德奧街拐角鋪麵，80坪月租3600萬，保證金 3億。”
“這麼貴？”
“呃，頂級商圈就是這個價”
薑在勳硬著頭皮答道。
“產權清晰嗎？”
薑在勳瞥了眼係統裡房主姓名欄，點頭道：
“當然，房主是位常駐夏威夷的華僑，全權委托我們辦理。”
“華僑？”
女人口罩上方的眼睛眯起：
“華僑的韓語合同是誰審核的？”
“法、法務團隊”
薑在勳後頸沁出冷汗。
這女人給他帶來的壓迫感與被黃政民抽查台詞本時一模一樣。
“明天能看房嗎？”
“當然，您留個聯係方式”
薑在勳雙手遞過登記表，對方卻未接：
“把你的電話號給我。”
“好。”
薑在勳從桌麵上擺放著的名片夾最後麵抽出一張自己的名片雙手遞了過去。
“薑在勳。”
女人目光從名片移動到他的臉上，頓了頓：“領帶挺特彆。”
薑在勳低頭看了眼洗褪色的“iu”印花：
“謝謝，朋友送的”
玻璃門突然被撞響，金成範拎著汗濕的西裝衝進來：
“西八這鬼天氣——哎呦貴客！”
女人連忙伸手壓低帽簷，唰地起身：
“明天我有時間聯係你。”
“呃好，您慢走。”
風鈴叮鈴作響。
金成範目視她坐上保姆車後，轉頭看向薑在勳：
“什麼來頭？”
“說是要看狎鷗亭的商鋪。”
“狎鷗亭商鋪？哪間？”
薑在勳指了指電腦，金成範湊近電腦屏幕，用鼠標點了點：
“來聖水洞找狎鷗亭的指定商鋪？這女人該不會是同行來翹房源的吧？”
“應該不是吧，狎鷗亭不也有咱們的連鎖店鋪嗎？她可能隻是路過這裡順便看看吧？”
“有道理。”
金成範突然轉頭：“留電話了嗎？”
“她拿了我的名片”
“阿西！拿你名片有個屁用！”
金成範重重地拍了下桌，吐沫星子噴了薑在勳一臉：
“等客戶主動聯係？你當自己是三星集團呼叫中心？！”
薑在勳抹了把臉：
“她說會打過來”
“她說會打過來？”
金成範模仿著女聲掐尖嗓子：“她說要送你套漢南洞彆墅你也信？”
薑在勳：“……”
晚九點。
便利店門匾的燈光映出薑在勳影子。
他摸出新買的金槍魚罐頭，蹲在綠化帶旁撬開拉環。
“喵——”
三花貓從冬青叢裡鑽出來蹭他褲腿。
薑在勳撓了撓貓下巴：
“你也覺得明天她會打的來對吧？”
三花貓不語，隻是一味地扒拉著他褲腿夠著金槍魚罐頭。
薑在勳將罐頭遞了過去，摸了摸它的腦袋：
“那種級彆的客戶，應該不會放鴿子要是開單了，到時候給你換皇家貓糧。”
三花貓發出的“呼嚕呼嚕”聲似在回應他的話。
次日。
清晨七點。
狎鷗亭商鋪卷閘門上的露水還沒乾透。
薑在勳攥著商鋪鑰匙蹲在馬路牙子上啃紫菜包飯。
八點。
他第8次檢查手機信號格，把來電鈴聲調到最大。
十點。
環衛阿姨推著垃圾桶路過第三次：“小夥子失戀了？”
十二點。
正午驕陽烤化柏油路，薑在勳縮進消防栓陰影裡緊緊盯著路口每輛駛過的保姆車。
就在這時，他手機突然一震。
薑在勳趕忙拿出一看——是娛樂新聞推送的《九家之書》花絮。
“阿西”
他將手機揣進兜裡的動作一頓，又重新點開圖片。
——裴秀智古裝造型的眉眼跟昨天那客戶似乎也太像了吧？
就在他專注看著手機對比時，一輛黑色保姆車突然急刹在路口。
車窗降下三分之一，林允兒歪頭打量他：
“薑在勳？”
“嗯？”
薑在勳猛的抬頭，眯眼辨認五秒才反應過來：
“允兒前輩咳，允兒？你怎麼”
薑在勳突然噤聲。
商鋪與s公司同在狎鷗亭，她路過這裡一點也不奇怪。
“改行當門神了？”
林允兒指了指他襯衫上結塊的汗漬。
“等客戶”
“什麼客戶？”
“買房客戶，我這是為了新電影的角色來體驗生活。”
薑在勳咧了咧嘴。
“哦——”
聽完解釋，林允兒轉身從車載冰箱抽出瓶冰水遞了過去：
“像你這麼認真的人，做什麼都會成功的。”
“謝謝。”
“走了。”
升上車窗的瞬間，林允兒又補了句：“除了挑領帶。”
薑在勳低頭看了眼皺巴巴的“iu”印花，仰頭灌下冰水。
下午一點。
環衛阿姨第四次路過，往他腳邊扔了瓶礦泉水：
“小夥子，中暑了可沒人抬你。”
薑在勳低頭看著腳邊的礦泉水，抹了把流進眼角的汗，襯衫後背早已洇出鹽漬。
下午三點。
實在受不了太陽毒打的薑在勳鑽進旁邊的便利店裡蹭空調，看著資料熟背咖啡館裝修指南。
黃昏六點。
金成範的奪命 call震得手機發燙：
“人來了沒？！”
“可能堵車”
“堵你個頭！滾回來帶留學生看房！”
“……”
夜晚八點。
還蹲守在商鋪門口的薑在勳終於確認自己被鴿了。
他起身踹了腳卷閘門，鎖眼彈出的灰塵嗆得他直咳嗽：
“咳咳我就說不能信穿fendi的”
果不其然。
回到店裡開晚會時，金成範把業績表甩得啪啪響：
“客戶都留不住，明天滾去發傳單！”
“……”
夜晚十點。
薑在勳剛擰開合租屋的門鎖，褲兜裡的手機突然震響。
他貼著發燙的聽筒“喂”了一聲，對麵傳來輕柔女聲：
“現在看房還來得及嗎？”
“來得及！我半個小時就能到！”
“那四十分鐘後見。”
掛斷電話，薑在勳扭頭就往外走。
李聖經咬著酸奶吸管從廚房探頭：“喂，你乾嘛去？”
“帶客戶看房！”
防盜門關上的瞬間，她嘀咕聲混著冰箱嗡鳴：
“要不要這麼拚啊，笨蛋”
狎鷗亭商鋪街的路燈把薑在勳的影子扯成橡皮糖。
他蹲在卷閘門前啃著便利店買的三角飯團，手機屏幕亮著倒計時——距離十點四十還剩7分鐘。
輪胎碾過碎石的聲響刺破寂靜，黑色保姆車悄無聲息滑到路邊。
車門推開時，高跟鞋尖先點了點地麵：
“抱歉，被些雜事耽擱了。”
薑在勳慌忙咽下飯團噎得直捶胸：
“沒、沒事！您能來就好！”
狎鷗亭商鋪卷簾門“嘩啦”卷到半空卡住。
薑在勳踹了腳生鏽的滑軌，舉著手機閃光燈照亮玄關：
“消防驗收是a級，您看牆角的滅火器都是上個月新換的。”
女人舉著手機閃光燈彎腰進去。
薑在勳緊隨其後，摸到電箱開關按亮燈。
“既然您指定要看這間商鋪，想必之前是做過調查的。這裡是s、jy練習生上下課必經之路，半徑2公裡內有3個打歌節目錄製棚，客戶群體精準。”
薑在勳按照預先背誦的信息喋喋不休的介紹著：
“層高52米，可做夾層或loft設計；門頭寬敞，非常適合品牌展示。”
女人突然在拐角牆麵處駐足，用指節敲了敲。
薑在勳福至心靈，立刻開口：
“圖紙顯示這麵是非承重牆，打通以後空間利用率極高，方便您根據需求靈活裝修。”
女人點了點頭，繼續參觀。
“產權性質為商業用地，無抵押或糾紛，房主的委托書在總部保險櫃鎖著，交易安全。”
“物業費每坪12萬韓元，包含垃圾清運和安保服務，無額外管理費。”
“……”
就這樣，薑在勳陪在她身邊介紹了一圈。
直至再回到門口時，她終於開口：
“這裡租金比清潭洞貴12。”
“這條街的商鋪貴就貴在有穩定的追星群體成為消費主力。”
其實這點無需薑在勳多過贅述。
狎鷗亭作為時尚和富裕的代名詞。
在2012年《江南style》爆火以後，直接就擠進全韓國前三的頂級商圈。
儘管客流量略遜於明洞、東大門這種傳統商圈，但影響力穩居全國第一梯隊。
但凡s，jy新出的團體組合火了以後，周邊商鋪的營業額都會暴漲。
“我早上聯係了業主，他說願意提供2個月免租期支持裝修，我們也可以推薦合作的設計團隊，幫您控製成本。”
說到這，薑在勳突然想起金成範教自己的逼單話術，突然猛拍大腿：
“對了！我們群裡說說林允兒明天也要來看這間鋪！”
“林允兒？”
“對，就是少女時代的那個。”
她拿出手機劃了劃，突然把屏幕轉向他——
【少女時代林允兒首次挑戰女主角——《總理和我》劇本圍讀會路透】
薑在勳恍然大悟。
怪不得她中午如此匆忙，原來是去參加劇本圍讀。
等等
薑在勳越過手機屏幕，看向對方口罩上方與自己偷用李聖經發膜時一樣的死亡凝視，極其不自然的輕咳一聲：
“可、可能改行程”
“那她得先學會分身術。”
“呃”
“告訴房東，免租期延長到三個月。”
“三個月？這得請示”
“我現在就能交定金。”
“行！”
女人從鏈條包裡抽出一張現金支票，印章油墨還未乾透：
“定金現在給，月底簽正式合同。”
薑在勳盯著支票抬頭【新韓銀行】的防偽水印——和上周金成範炫耀的“大單”票據一模一樣。
“有問題？”
“沒”
薑在勳慌忙摸出收據本，筆尖在“收款事由“欄寫上“商鋪租賃定金”。
“您請簽字。”
她接過收據單，就著昏黃的光線簽完名遞了回去。
“裴秀智？！您是iss a那個裴秀智？！”
“同名。”
“哦”
薑在勳狐疑的打量了她兩眼：“您比她有氣質的多。”
“謝謝。”
不知為何，他總覺得這聲道謝有幾分咬牙切齒的味道。
回程地鐵穿過漢江時，薑在勳盯著車窗倒影裡的“lv”領帶發呆。
定金憑證發給了金成範，對方回了60秒的語音條。
點開全是“阿西吧”和“大發”等感慨詞交替出現。
三花貓蹲在便利店門口等他，皇家貓糧袋在月光下泛著金邊。
路燈將他的影子切成兩半。
一半是房產中介薑在勳，另一半是演員薑在勳。
行至家樓下。
他抬頭望向五樓——李聖經臥室的暖黃光暈在黑夜裡格外紮眼。
鑰匙插進鎖孔的刹那，那抹光亮“唰”地熄滅。
冰箱裡薑在勳為她買的金槍魚飯團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盒貼著【試吃品】的紫菜包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