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嫿說完那句話,又被傅默擋在了身後。
“你長的那麼嚇人,說話聲音又大又凶,嚇著她怎麼辦,要問什麼就在這裡問。”
傅默眸色黑沉看向傅老爺子,嘴角緊繃著就是不讓開。
他每說一句,傅老爺子嘴角就抽動一下。
兩年多不見,還是這麼混賬!
冷哼著打量他一眼,身上充斥著隱隱可見的緊張和擔心,傅老爺子花白的眉毛向上微微挑起,老神在在的靠著沙發,不理他,也不說話。
他身後,溫嫿握住他的手臂把他拉開,剛重新出現在傅老爺子的視線裡,又被傅默扣緊手心,聽到他不放心的語氣說道,“我和你一起。”說完也不管任何人,牽著溫嫿率先往書房方向走。
傅老爺子慢慢站起身,拍拍衣服上的褶皺雙手背在身後慢悠悠跟上她們。
第四個離開客廳的人是簡意,緊追著傅老爺子跟上去,傅明聿緊緊跟隨在她身旁。
最後,客廳裡的人都往書房方向走。
書房門口。
傅老爺子眼角餘光瞥了這對剛結婚的夫妻一眼,慢慢踱步走進書房,也不催促她們,獨自坐到茶桌前煮茶。
“傅默,我自己進去。”溫嫿第三次說這句話,看眼二樓客廳一群緊盯著他們的傅家人以及麵含怒氣的簡意,側身擋住她們的視線拍打他的手。
“不行,他老奸巨猾的,我不放心他,我們一起。”傅默再次牽著她邁進書房門口,又被溫嫿拽住停了下來。
顧及傅家眾人都在場,溫嫿蹙著眉心隻將他扯出門外,這次多加了一句話,“我自己進去,你在外麵等我。”
一個微仰著頭,一個微低著頭, 兩人視線凝在一起,傅默將她擁入自己懷中,抵著她的額頭,眼神幽暗深沉看著她,低柔的嗓音裡有不安,“溫嫿,你會拋棄我嗎?”
這句話,隻他們兩個人聽到。
溫嫿抿著嘴沒有說話,哪個回答對於她來說都不利。
“結婚的時候我說過,沒有離婚,也沒有喪偶。溫嫿,你這輩子休想甩開我。” 他的眼眸裡裹滿陰暗的偏執,在所有人驚詫的目光中,捏緊她白皙的下巴低頭吻上她的紅唇 。
傅家眾人,男的隻覺得太陽穴有些抽疼,女的則嘴角抽動的很厲害。
傅蘊摔下了沙發,兩隻手分彆緊緊捂住傅越和傅慕之的眼睛,瞪大雙眼看著擁吻的兩人,不確定地甩甩頭再睜眼,傅默已經被推開,又黏黏糊糊抱著溫嫿不放手,埋首在她脖頸處蹭著。
傅蘊收回視線,傅家的男人其實都是一個德行。
簡意怒吼著顫抖出聲,“傅默!”
真是個無恥至極的畜牲!
傅默沒有理會任何人,微涼的鼻尖輕蹭著她滾燙的耳尖,嗓音黏糊霸道,“不準去聽他挑撥離間,寶寶,他又不是我親爺爺,彆理他,我們回家好不好。”
傅老爺子背對著他們,聞言嘴角也抽動幾分。
看似說給溫嫿聽,其實也在說給他聽。
真夠混賬的!
一句又一句的粘稠低語傳入她耳間,溫嫿把他的臉推開,壓低自己的情緒,沉聲開口,“傅默!在門外等我!”
薄唇的唇線抿平成一條直線,傅默一動不動的看著她眼中的堅持,彼此對視良久,他微微低頭吻了吻她的紅唇,轉身將她往前推了兩步推進書房,揉揉她的頭發,“我就在門口等你,他要是欺負你就來找我。”
書房門口被傅默關上。
溫嫿輕呼出口氣,等臉上的熱氣散了幾分,轉身走向傅老爺子。
十幾步遠的茶桌旁,傅老爺子背對著她的方向坐著不動,緩緩飲下一杯茶,聽著她從容不迫的腳步聲,慢慢放下茶杯看向已經站在自己對麵的小姑娘。
她的眉眼清冷又隱隱透出幾分平視的底蘊,剛來傅家那年的小心翼翼已然沒有。
傅老爺子麵帶微笑,收回視線看著眼前的座椅,笑道,“坐吧。”
溫嫿移開椅子慢慢坐下。
書房裡茶香四溢,香氣隨著熱氣嫋嫋上升。 傅老爺子不緊不慢提起茶壺,手腕微壓,水柱旋滾著傾落,茶水撞在杯壁上發出輕響。
一杯茶輕輕放到了麵前的桌子上,她聽到了和往日不變的和藹音色,“嘗嘗我這個老頭子泡的茶。”
“謝謝傅爺爺。”溫嫿垂著眉眼端起茶杯輕抿了一口,喉間輕動,吞咽下去,又動作輕緩地將茶杯放下,安安靜靜地坐在他對麵。
靜謐無聲,茶香在空氣裡浮動彌漫。
傅老爺子將手中的茶杯穩穩地放下,修長而蒼白的一雙手交握,低緩著聲音嚴肅道,
“阿默對你做的這些事,爺爺向你道聲歉,是爺爺沒有好好教他應該怎麼去喜歡一個女孩。”
溫嫿隻是安靜地坐著,微低下頭看著杯中淺黃色的茶水。
她與傅老爺子的交流並不多,每次來傅家老宅,都要上前給兩位老人打招呼,他也如對傅蘊一樣,眉目柔和地笑著和自己說幾句話,每次傅蘊對他撒嬌說出自己看上的東西,他都會毫不遲疑地點頭,臨了加上一句,“你和嫿嫿都有。”
逢年過節他們給她的禮物和錢卡,要麼是親手遞給她,要麼就是讓簡意交給她。
就像傅默說的那樣,傅家並不缺這些錢,但他們這五年給她的,又不僅僅隻是那些錢財。
是一份真正將她放在心裡對待的好,她知道他們是把她當成家人對待。
現在他這句道歉,溫嫿沒辦法一笑而過,隻能沉默應對。
她的反應也在傅老爺子的預料之中,這五年來,每次見到這個小姑娘時,她大都是安安靜靜的,又很有分寸感,豪門貴族的生活並沒有繚亂她的眼,她本本分分地待在傅家,平平淡淡地做著自己的事情,認真努力的腳踏實地。
偏偏,她遇上了傅默。
短暫的沉默中,蒼老的聲音似茶香幽遠飄蕩,
“爺爺想知道,你對這段婚姻的想法。”
傅老爺子此時像個慈眉善目的老人,聲線和語調都壓的很低,慈祥的臉上流露出溫和的笑意。
溫嫿的雙手已經放在桌子下自己的腿上,拳頭緊緊握在一起,抬眼對上傅老爺子略帶鼓勵的柔和目光,沒有任何猶豫將自己的想法說出來,“我想離婚。”
老人臉上的神情看不出一絲端倪,斂下蒼老的眉眼捏著手中滾燙的茶杯,心不甘情不願,想離婚也在他意料之中。
兩年前他要是知道這件事情,絕不會是如今這種局麵。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杯中的熱茶慢慢涼透,傅老爺子緩慢轉動著拇指處的扳指,帶著誠懇的語氣,聲音沉穩有力,“嫿嫿,爺爺想為這個不孝孫爭取一個機會。”
爭取什麼機會,他們都清楚。
溫嫿握緊掌心平靜地看向他,她知道想要離婚並不簡單。
剛才,傅默在院子裡鬨的那股劍拔弩張的氛圍,因為傅老爺子的幾句話大家又能心平氣和的坐到一起,傅家眾人從本質上是擰成一股繩的。
變涼的茶都被倒掉,傅老爺子重新倒了杯熱茶放到她麵前,低緩又沉穩的陳述,“仔細算的話,你和阿默的緣分,不是在五年前,而是更早。”
瑩白的指尖輕碰杯身,微燙的觸感使得她指尖輕顫著抽離,困惑地抬起眼眸看向傅老爺子。
她與傅默的第一次見麵,是在五年前自己第一次來京市住進傅家彆墅那晚。
在這之前,溫嫿並沒有見過這個人,僅僅在她決定要來京市那段時間,簡意和她提過一嘴,說的也僅僅是有個傅家的哥哥和她們住在一起。
傅老爺子也看著她,嘴角露出抹慈愛的微笑,“你和他的緣分,應該追溯到九年前,也就是你媽媽嫁來傅家那年。當年,也是你現在坐的這個位置,阿默坐在你現在坐的這張椅子上,為你說了幾句話。”
細細打量她的眉眼,觀察到她眼眸微動,傅老爺子一笑,聲音沉穩緩緩述說,“當年,傅家向簡家注資,……”
當年,傅家同意給簡家注資,傅明聿提了兩個條件,一個是簡意嫁給他,另一個是溫嫿留在雲城。
兩個條件隻表達一個意思,他隻要簡意,不要溫嫿,不同意簡意帶著溫嫿嫁來京市。
簡意最終還是同意了,隻身一人嫁來京市。
傅明聿把所有條件和要求談好以後,來到老宅找他們。
也是在書房裡,除了去世的傅明笙,傅家幾個男人都在。
十九歲的傅默已經剃了很短的頭發,懶懶散散似半癱一樣靠坐著椅子,閉上雙眼咬著一根不點燃的香煙一會兒,拇指和食指輕輕捏著香煙放在鼻間輕嗅,隨意把玩著。
“爸,簡意已經同意和我結婚。”傅明聿往日古板無趣的臉上都是真心實意高興的笑容。
在此之前的一年內,傅明聿並沒有去糾纏簡意,傅老爺子詫異地問道,“她怎麼會同意?”
他這個小兒子因為簡意年近三十不結婚不談戀愛,傅老爺子也很頭疼,但也沒有逼迫他聯姻,前幾年他開始往返雲城追求簡意,傅家所有人都知道。
傅明聿把要向簡家注資的事情說出來。
錢,傅家最不缺。如果花些錢能讓自己兒子心想事成,並且雙方都點頭同意的事情,傅老爺子並不反對,其他人也沒有什麼意見。
“她的女兒呢?你們怎麼安排?”傅老爺子問道。
“她留在雲城,我隻要簡意。”傅明聿沉著聲音說道。
“她也同意?”畢竟這些年傅老爺子也了解到,簡意很在意她的女兒,又詫異地問出口。
“嗯。雲城有她舅舅,會照顧好她。”傅明聿把知道的情況說出來。
既然如此,傅老爺子也不再多說什麼。
反倒是一直沉默不說話的人開口了,懶懶散散的語調,“傅家又不是養不起,讓人小姑娘自己留在雲城,真狠心。”
“不行。”傅明聿隻有沉沉的兩個字,語氣很堅決,不容許誰反對。
傅老爺子對此也沒有什麼意見,畢竟傅家男人的愛偏執獨占,他自己也是如此。
更何況是簡意都已經同意的事情。
“嘁~,”又是那個懶散的腔調,手指轉動著那根香煙,“不讓人來,也要把人小姑娘安排好,畢竟人也和我們傅家產生聯係了,牛鬼蛇神那麼多,讓人照看照看吧,彆弄到最後雞飛蛋打了。”
那時的傅默,懶懶散散的姿勢和動作都沒有變,罕見的說了這些話。
他為什麼說這些話,書房裡的幾人想想也都知道。
傅老爺子寵著他,那個時候,對他都是他說什麼就是什麼。
也是因此,溫嫿獨自在雲城那四年裡,在他特意安排下,並沒有人打擾過溫嫿。
但防住了外麵的人,防不住身邊人。
傅老爺子緩緩說完,收回看向窗外的目光,布滿皺紋的眼皮顯得很沉重,“那一年,他父親剛去世一年多,和明聿住在一起,大概出於一些同病相憐的遭遇,他開口說了那些話,也許他自己都記不得了,但的確是因為他,我護了你那幾年。”
如若不然,傅老爺子不會多費出心思照顧一個小女孩。
隻會讓傅明聿安排照顧著些。
但那時候的傅明聿,明顯很是排斥溫嫿。
從嚴格意義上來說,傅家不欠簡家什麼。
溫嫿一直捏著手中的茶杯,杯身已經變冷,杯裡茶水少了一些。
“這幾天,我也了解了你在京市這些年的生活,可以說,他對你的照顧和關愛超過你的母親很多。”傅老爺子目光直直看著她,臉上仍舊帶著慈愛。
溫嫿也看著傅老爺子,一直沉默著沒有說話。
“你要訂婚的沈家,我派人查了一遍,人心不足蛇吞象,沈家那個小子連自己父母都不了解,你嫁進去的生活一目了然。”停頓了一下,傅老爺子看她臉上沒有任何波動的神色,慢慢補充了一句,“沈家什麼情況,想來阿默已經和你說了。”
溫嫿微微點頭,算是回答他後麵這個句話。
也在此時,敲門聲突然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