預備營地。
糧車順利抵達。
王虎顧不上休息,立刻去中軍帳找陳默複命。
周允也在帳內,正對著一份地圖出神。
“主公,陳將軍,末將王虎複命!”王虎大步流星走進來,抱拳行禮。
“回來了。”周允轉過身,目光平靜,“路上如何?”
“回主公!我們……在黑風口遭遇了雲城騎兵的伏擊!”王虎臉上帶著激憤,“對方人多,衝著糧車來的!弟兄們拚死抵抗,傷亡不小!”
陳默眉頭一緊:“糧草沒事吧?”
“糧草保住了!”王虎挺起胸膛,“多虧……多虧一位黑衣壯士出手相助!”
他把遭遇伏擊,以及那個神秘黑衣人如何出現、如何殺退敵軍的經過,詳細說了一遍。
“……那人劍法極快,雲城的人根本擋不住。他說他是‘奉命行事’,然後就走了,末將想問姓名都來不及。”王虎撓撓頭,“主公,這人是您派去的?”
周允臉上沒什麼表情,既不承認,也不否認。
他隻是端起旁邊的茶杯,輕輕吹了吹熱氣。
“知道了。”周允淡淡道,“糧草送到就好。你辛苦了,帶弟兄們下去休息吧,傷亡的士兵,按規矩撫恤。”
“是!”王虎見周允不願多說,也不敢追問,行了個禮,退了出去。
看著王虎的背影消失在帳門口,陳默才低聲開口:“主公,這個黑衣人……”
“江湖上,總有些能人異士。”周允放下茶杯,“仰慕本王‘天家正統’的名號,願意出力的,也不奇怪。”
這話聽起來像是在解釋,但陳默總覺得沒那麼簡單。
“那批糧……”陳默又問。
“按計劃分發下去。”周允手指在地圖上點了點,“告訴下麵的人,這是端王府的恩典,是上天賜予的福祉,吃了能強身健體,驅邪避災。”
陳默心裡咯噔一下,還是應道:“是,屬下明白。”
他知道那糧食的來路,也隱約猜到周允讓王虎走黑風口的目的,就是為了“釣魚”,引雲城的人來搶,再製造一場“神兵天降”的戲碼。
隻是那個黑衣人,真的是“仰慕者”這麼簡單?
還有這批糧,真的隻是為了宣傳?
陳默覺得,主公的心思,越來越像一口深不見底的井。
朔州城東預備營地。
“領神糧嘍!王爺賞賜的神糧!”
夥頭軍們推著幾輛裝滿麻袋的車,在營地裡吆喝。
士兵們聽到消息,紛紛圍攏過來。
這幾天城裡傳得神乎其神,現在親眼看到這貼著紅布條的“天賜神糧”,更是激動不已。
“快看快看,真是王爺賜的!”
“聽說吃了能刀槍不入!”
“胡說,是吃了能漲力氣!”
“管他呢!王爺賞的,肯定錯不了!”
士兵們排著隊,每人分到了一小袋。
拿到糧食的士兵,臉上都洋溢著喜悅和感激。
王虎手下的那些經曆過黑風口血戰的士兵,更是對這糧食有種特殊的感情,覺得這不僅是糧食,更是護身符。
當天晚上,營地裡許多士兵就迫不及待地煮了“神糧”吃。
米粒飽滿,煮出來的飯聞著也挺香。
吃下去,感覺渾身暖洋洋的。
“嘿,還真有點不一樣!”一個士兵拍著肚子。
“是吧?我就說王爺給的肯定是好東西!”
然而,好景不長。
大概半個時辰後。
“哎呦……肚子疼……”
第一個士兵捂著肚子,臉色發白。
緊接著。
“不行了不行了……茅房在哪兒?”
“咕嚕嚕……我的肚子……”
“噗——”
此起彼伏的痛呼聲和急促奔跑的腳步聲,打破了營地的寧靜。
吃了“神糧”的士兵,有一個算一個,全都開始劇烈地腹瀉!
茅房門口瞬間排起了長龍。
來不及的,就地解決,臭氣熏天。
營地裡一片混亂。
沒吃“神糧”的士兵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切。
“這……這是怎麼回事?”
“神糧……吃壞肚子了?”
“不是說能強身健體嗎?”
王虎也吃了,此刻正捂著肚子,臉色鐵青地衝向茅房,一邊跑一邊罵:“媽的!哪個天殺的在神糧裡下藥了?!”
消息很快傳回了朔州城。
帥帳內。
陳默臉色古怪地向周允彙報。
“主公,預備營地那邊……吃了‘神糧’的士兵,大半夜都在跑茅房,上吐下瀉,把軍醫都驚動了。”
周允正在擦拭他的橫刀,聞言動作都沒停一下。
“查明原因了嗎?”他問。
“軍醫檢查了糧食,沒發現毒藥。就是……就是糧裡似乎摻了大量的巴豆粉。”陳默小心翼翼地回答。
巴豆,強力瀉藥。
周允終於停下了擦刀的動作,抬起頭,嘴角勾起一絲若有若無的弧度。
“知道了。”
“主公,這……”陳默忍不住問,“這到底是……”
“一點小手段而已。”周允將橫刀歸鞘,“這‘天賜神糧’的名頭已經打出去了。雲城的人,肯定會想方設法弄一些回去。”
陳默恍然大悟。
“讓他們吃。”周允聲音平淡,“吃得越多越好。腹瀉幾天,死不了人,但足夠讓他們拉得腿軟,站都站不穩。”
“若是王有誠的大軍來了,雲城作為側翼,還能有多少戰力?”
陳默倒吸一口涼氣。
自家主公這手段,真是……陰損。
先用“神糧”和“高手”造勢,提高士氣,麻痹敵人。
再用這加料的“神糧”作為誘餌,讓敵人自投羅網,不費一兵一卒,就廢掉對方一部分戰鬥力。
環環相扣,算計深沉。
“可是,咱們自己人也……”陳默有些猶豫。
“受點罪,能讓他們對‘神跡’保持一點敬畏,也不是壞事。”周允站起身,“告訴王虎,讓他約束好隊伍,就說……這是神糧在為他們‘蕩滌腑穢,清除病灶’,拉乾淨了,才能真正脫胎換骨,百病不生。”
陳默:“……”
他算是徹底明白了。
這位主公,不僅要算計敵人,連自己人也一起算計進去了。
用流言抬高自己,再用現實打壓盲信,最後給出歪理邪說的解釋權,牢牢控製住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