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圍玉家十六個人,雲琛準備五招殺十個,自己身上硬抗幾刀,再乾掉三個。
饒是這樣她也覺得不解氣,不足以為霍阾玉所受的屈辱報仇。
就差那麼一瞬間,雲琛就要原地暴起時,卻硬生生被霍乾念的聲音拉住了韁繩。
“雲琛,不得無禮。”
霍乾念的聲音仿佛有魔力,所有玉家護衛都下意識遠遠退開,霍乾念那陰峻的麵容出現在雲琛視線。
霍乾念身後,一大群霍幫護衛嚴陣以待,倒叫雲琛為這大陣仗愣住了。
葉峮和花絕看見雲琛的臉頰上有用力擦過但擦不乾淨的血痕。
她的護衛服製頗為淩亂,腰帶不翼而飛,褲子上還有一灘深色的似乎是血透的印記。
整個人看起來像是已經被欺負過了。
他們二人看見的,霍乾念自然也看得見。
一瞬間,葉峮和花絕就感受到了自家主子身上散發出的駭人怒意。
霍乾念麵色結霜,寒聲對雲琛喝道:
“祠堂重地,豈容爾等宵小撒野!”
雲琛正要告罪,玉陽基卻自覺嘿嘿一笑,知道霍乾念這是指桑罵槐呢,接話道:
“不妨,這小兄弟想和我身邊的奴才過兩招而已。”
雲琛氣罵:“好一句輕描淡寫!你們做了什麼惡,心裡清楚得很!我不過什麼屁招,我要姓周的狗命!”
未等玉陽基說話,霍乾念猛一拍輪椅扶手,大聲嗬斥:
“雲琛!不得無禮!”
停頓了一瞬,霍乾念接著又道:
“祠堂重地不可見血——要殺,提到外頭去殺!”
既得到霍乾念命令,雲琛揚唇一笑,立刻飛身衝去,先一劍狠狠紮穿周厲胳膊,接著拎雞仔似的攥住周厲的衣領,兩步躍出後院。
雲琛動作快如閃電,眨眼之間已拖著周厲消失在眾人視線。
周厲的血甚至都沒來得及滴到地上。
眾人隻聽見叮呤當啷的兵器交接聲慢慢遠去,接著響起周厲一聲慘叫,便再沒了聲音。
知道周厲必然沒命了,在霍家的地盤,不可能占上風,玉陽基桀桀怪笑一聲,對霍乾念道:
“打狗也要看主人。霍少主太猖狂了些,養的狗奴才也這麼猖狂。”
霍乾念冷笑,“玉家有人卻無倫,自然儘是豬狗輩。我家護衛鐵骨男兒,一身好武藝,我縱得他們狂。”
“很好,周厲辦事不力,該死。霍少主,咱們來日方長。”玉陽基陰笑一聲,隨即甩袖離去。
彼時雲琛正好揮劍濺血,跳回院中,迎麵與玉陽基和玉家護衛們擦肩而過。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雲琛感覺到玉陽基好像微微偏頭,深吸氣,聞了她一口。
見雲琛深深皺眉又帶些困惑,葉峮靠近她,小聲解釋:
“這老頭兒好龍陽,最喜歡年輕俊俏的男人,你記著離他遠一些,你聽他那名兒,‘玉陽基’,又陽又基的,不是什麼好東西——也離所有玉家人都遠遠的,當日竹林深院下黑手的就是他們,陰著呢!”
三天後。
等霍阾玉醒來的時候,祭祖早已結束。
玉家也好,周厲和玉陽基也罷,已全都離她遠去。
可那些噩夢般的記憶卻開始裹挾而來。
她直愣愣地盯著自己閨房熟悉的紗幔,怔怔地看了很久。
大多數時候她都是昏迷的,但還有很多她是清清楚楚記得的。
那一幕幕最肮臟不堪的畫麵,一一浮現在她的腦海。
霍乾念坐在床榻丈外,清楚地看見霍阾玉臉色蒼白如紙,死死咬著顫抖的嘴唇不出聲,眼淚像小河似的從眼角不停淌下。
“玉兒,哭吧,下人們都被屏退了。”霍乾念輕聲說。
除了更加森嚴的護衛們,整個院子再無旁人。
可這對霍阾玉來說,又有什麼分彆呢。
她眉頭發紅蹙起,哭得身體都開始震顫,卻硬是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霍乾念幾乎不忍去看她這樣子。
“從祠堂到回府,是雲琛和小月兒用馬車護你回來的,對外隻說你突感風寒。誰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雲琛的意思是,他不會講出關於你的任何一個字,得由你醒來,你自己決定是否告訴我。玉兒,我尊重你的決定。”
雲琛。
這兩個字仿佛觸到了霍阾玉最痛的傷口,她再也承受不住,終於蜷起身子,一頭紮進被子裡,小聲啜泣出來。
那是跳上柳樹給她抱貓兒,笑著打趣她會情郎的翩翩“少年”。
在聽到可能危險的敲門聲時,第一時間將她護在身後,用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將她緊緊包圍。
也是她此生第一次心動的人。
尋常女子,在傾慕的人麵前,說錯一句話都要氣惱。
可她卻將最羞恥不堪的一麵通通暴露給了雲琛。
霍阾玉想,雲琛大概一輩子都忘不掉那不堪入目了吧……
哭了很久,直到眼淚都要流乾,霍阾玉才鼻音濃重地開口:
“哥,我不想說……作為霍家兒女,我享了該享的福,就得受該受的苦……”
完全沒有抱怨,為什麼霍玉相爭卻要殃及無辜的她,隻說榮一體,辱亦然。
霍乾念愣了一下,心裡驀地抽痛。
他覺得霍阾玉仿佛一夜之間長大了。
那個飛揚跋扈卻天真爛漫的小姑娘,隻怕從今以後再也沒有了。
霍乾念並不確切地知道妹妹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但根據雲琛鄭重且一字不肯透露的反應,再結合當時她急於去戲台的異常模樣,他大概推測出不少。
良久的死寂過後,他聲音低沉:
“玉兒,彆哭,哥哥終有一日,會為你報仇。”
霍阾玉麻木地點頭。
她不知道霍乾念有沒有看見,她甚至不知道霍乾念什麼時候離開的。
困乏、羞恥與恐懼,令她在噩夢與現實之中反複跌落,她模模糊糊聽見小月兒在哭……卻無力分清那真假。
直到入夜,一個輕盈的步子落在窗戶旁。
看著燭火將那熟悉的身影投射在窗欞上,霍阾玉才感覺到靈魂又落回軀體。
可僅僅是看著那“少年”剪影,霍阾玉便淚如泉湧,隻能拚命咬著被子壓抑哭聲。
雲琛沒有勸她哭出來。
她隻是安靜地在窗外站了很久很久。
“二小姐,從頭到尾隻有我見到你,碰了你,連小月兒都什麼也沒看見,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所以說,如果那些記憶難以忘記,那我可以——”
可以為了守護一個女子的清白名節,恪守君子之德,一輩子牢牢保守這個難堪秘密嗎?霍阾玉心裡這樣猜測。
誰知雲琛卻說出了讓她徹底崩潰痛哭的一番話:
“那我可以永遠離開這裡。消失得乾乾淨淨。若我離開,便當我死了,是帶著這件事一起死了,你隻當發了一場噩夢,夢醒,就什麼都過去了,好嗎?”
那麼乾脆而堅定的一字一句啊,像刀子似的劇烈攪動著霍阾玉的心,叫她再也壓抑不住,放聲嚎啕大哭。
雲琛再沒有其他安慰,隻對著月光攤開霍阾玉最喜歡的那話本續集:
“庭前木蘭花,皦皦扶春陽……夢裡曾經與她畫眉……”
雲琛輕聲念著,湖水般溫柔堅定的聲音,牢牢包裹住霍阾玉碎玉的哭聲。
許久許久,等到哭得兩眼紅腫,嗓子乾啞,霍阾玉才悲哀道:
“我太臟了……不配你對我這樣好……”
雲琛搖頭,“你不臟。是下藥的畜牲臟,他們臟他們的,你不要怪自己頭上。”
霍阾玉閉了閉眼,再無眼淚落下。
她伏在枕頭上,心裡回想著雲琛的話,慢慢安靜睡去。
“雲琛,彆走,更彆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