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幫護衛等級森嚴,從低往高,依次是院衛、近衛、親衛,以及要求極高、極難培養的神秘暗衛。
分彆負責霍家少主霍乾念的居、行、守。
等級越高,人數越少,離霍乾念也越親近。
如果有幸得到賞識,能做到親衛,就算是霍乾念可托付生死的心腹。
自竹林深院一場殺鬥後,雲琛的名號就在整個霍幫傳開了。
一則是因為霍幫清點傷亡時發現,對方殺手近三百,竟有一半是被雲琛一劍挑斷咽喉而死。
其中有六十多人,壓根沒來得及進院子,就被她解決掉了。
不光殺敵數量驚人,且所有咽喉處都是一道整齊又幽深的豎形傷口,幾乎從喉嚨貫穿至頸骨。
由此可見下劍之人如何快準狠,劍法乾脆利索,沒有一絲拖泥帶水。
二則更重要的是因為,這麼些年,就是霍乾念的死對頭都不敢拿他的雙腿說事。
敢在霍乾念的死穴禁地反複橫跳的,也隻有雲琛一人了。
但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當時,霍乾念語調森冷地叫雲琛“你給我站住”之後,不僅沒有殺雲琛,反而還想收她入霍幫。
葉峮本已閉上眼睛,做好雲琛要被血濺當場的準備,卻聽霍乾念接著又冒出一句:
“你喜歡貓嗎?”
正往外走的雲琛、荀戓和小六全部一愣。
她回頭用看神經病的眼神看了霍乾念一眼。
“一般般。我更喜歡羊。”
“山羊還是綿羊?”
“小羊。”
“為什麼?”
“肉嫩。”
兩人牛頭對馬嘴地聊了一場。
霍乾念道:“你來做我的護衛,我請你吃羊。”
全場都被這句驚了一跳。
葉峮直接懵了:
什麼情況?剛才雲琛跳馬那一下給少主摁傻了?
不殺就算了,還要招攬?
不對,葉峮篤定霍乾念是想把人騙回家再殺。
卻聽雲琛輕鬆回應:
“不去,沒興趣。”
這下全場更驚了。
小六想說點啥,但看了眼遍地屍體,這霍幫明顯天天玩命呢,他嘴巴動來動去,最終什麼也沒說。
三人繼續往外走。
霍乾念又道:
“入霍幫,可以按近衛標準領月錢,一個月六兩。”
停頓了一下,霍乾念又補充了六個字:
“你們三個都是。”
“我說了,沒興趣。”雲琛有點不耐煩。
她本來就不想麵試什麼霍幫護衛,進門之前也預感不妙,眼下看來果然不是什麼吉祥之地。
但她身邊倆人卻眼睛“蹭”地亮起來,跟吃了仙丹似的,瞬間傷也不傷,疼也不疼了。
二人挺起胸膛,站得板板正正。
雲琛心道“不好”,剛想撒腿跑,就被荀戓和小六死死摁趴在地上。
倆人左右各一邊,分彆揪住雲琛耳朵,開始瘋狂輸出:
“雲哥!霍幫啊!如今整個楠國,除了玉家,就屬霍幫最厲害!這意思咱通過麵試了!!!”
“阿琛,不,琛哥,一個月六兩啊!!我上有老下有小,做武師真沒法養家!求你考慮考慮!”
雲琛也不知道這渾身是傷的倆人,突然哪來那麼大勁,摁得她根本動不了。
她剛想開口罵人,荀戓卻扯住她項間銀幣,死死用嘴扣住她耳朵,嘰裡咕嚕說了一大堆。
那些霍幫護衛們聽不見,隻見雲琛的眉頭漸漸鬆開,眼神從生氣轉為疑惑,而後開始陷入沉思。
荀戓和小六彼此交換個“成了”的眼神,放開對雲琛的壓製。
她從地上爬起來,低著頭不說話,想了好久好久,最終輕輕歎了口氣。
給人的感覺,好像良家女子決定“入風塵”那般無奈、妥協。
又像自由自在的小狗,即將套上項圈那樣可憐。
葉峮再去看霍乾念,簡直活脫脫一個“逼良為娼”的陰險惡霸。
當然了,這話葉峮隻敢內心戲想想,嘴上還是對雲琛勸道:
“雲兄,你武藝非凡,若加入我們霍幫,將來必有一番大作為。”
“行。”
這次雲琛答應得乾脆利索。
葉峮一下沒反應過來,接不上話,最後還是在霍乾念十分不爽的眼神中,他才趕緊對雲琛三人道:
“咱霍幫的規矩,入幫必須得至少有一門絕活武藝,還請三位兄弟展示些許。”
“好說好說。”小六笑嘻嘻上前,忍著身上各處傷口,當著眾人的麵,呲牙咧嘴地將整個身體塞進一口酒壇子裡。
絕好的縮骨功令霍幫護衛大開眼界。
荀戓一手暗器了得,隨手撿顆石子,扯片樹葉,或者一根牙簽,都能充作殺人暗器,足以服眾。
該到雲琛顯露看家本領的時候,她半天沒動,看得葉峮都替她著急,還以為她是缺了劍,無法展示,便道:
“雲兄劍法了得,已有目共睹,今日劍斷,就以樹枝代替吧,不必拘泥。”
誰知雲琛卻搖搖頭,十分認真地回答:
“我不是愁沒劍,我是愁看家本領太多,不知道你們想看哪一個?”
葉峮聽罷咧咧嘴,朝雲琛比了個大拇指。
霍乾念則用那雙黑曜石一般幽冷的眸子看著雲琛,問道:
“可擅水性?”
雲琛點點頭,一腳踹開院側門,門外即是堤壩,洛子水的分支恰在此經過。
雲琛不多言語,單手撐堤,縱身跳入河中。
院子裡,一眾霍幫護衛都來了興趣,紛紛張望,想看雲琛能潛水閉氣多久。
等啊等啊,直等到葉峮打來熱水,遞上乾淨的帕子,霍乾念慢條斯理地擦去一臉血跡和黑灰,河麵上卻連個氣泡都沒翻上來。
小六和荀戓對視一眼,得意地朝霍幫護衛們挑眉。
等啊等啊,直等到霍幫那幾個受傷的護衛,都呲牙咧嘴地拖著腳步,好奇地湊過來,河麵上還是一派平靜。
幾個霍幫護衛小聲議論:
“該不會一頭紮下去,撞石頭上了暈死吧?”
“剛出了那麼大力氣殺鬥,會不會體力不支,上不來了?”
小六和荀戓又對視一眼,都在對方眼裡看到一絲擔憂和慌張。
他們曾經見識過雲琛的水性。
說句誇張的,雲琛入水就跟龍王三太子回龍宮似的。
河裡千百種魚蝦蟹,小六想吃什麼,她就能精準地撈什麼上來。
由於不愛爭搶炫耀,煙城的武師們都不太清楚她的本事,但朝夕相處的荀戓和小六很清楚。
可眼前這情況顯然也已經遠遠超出二人的預期。
沒氣泡,沒換氣,這一口氣屏得實在太久。
秉持不能給自家兄弟丟麵子的原則,二人強裝鎮定。
小六故意擺出一副“你們少見多怪”的語氣:
“撞石頭?那不可能,估計我雲哥看水底石頭多,幫著老龍王造龍宮呢!不著急,馬上就上來!”
“嗬,這牛逼吹得真響!”周圍的霍幫護衛們全都哄笑起來。
葉峮征求性地看向霍乾念,後者正在這一地橫屍中端茶穩坐,慢悠悠地吹著茶沫子,一點點飲下。
一口。
兩口。
三口。
……
直到足足一刻鐘過去,霍乾念一盞茶喝完,霍幫護衛們都開始替人著急,小六快哭出來的時候,雲琛才猛地從水裡探出頭,翻身跳上堤壩。
院子裡響起霍幫護衛們的叫好聲。
雲琛不好意思地笑笑,三步並做兩步,走到霍乾念麵前,甩下一條深水裡才有的罕見雪眼大青魚,單膝跪地,抱拳行禮道:
“方才隻顧著殺鬥,無心冒犯了少主,請少主見諒——這條大青魚給主子晚上加菜。”
說罷,雲琛抬起頭,呲著貝齒,朝霍乾念嘿嘿一笑。
葉峮卻隻注意到那大青魚活蹦亂跳,腥水全濺到了霍乾念金絲滿繡的靴子上。
葉峮清楚地看到,霍乾念冷著臉,腮幫微動,咬了下後槽牙。
而後,趁所有人忙著清理場地沒注意的時候,雲琛湊到葉峮跟前,將令牌還他。
“有個事,我剛才就好奇想問呢。少主長得那麼好,但怎麼好像和正常人不太一樣,額頭上好大個包,看著跟壽星公似的,是天生異相嗎?”
葉峮偷瞄霍乾念一眼,壓低聲音回答:
“彆提了!其實我們連夜貼告示招人隻是幌子,真實目的是想找昨夜偷襲少主的刺客!那刺客帶著隻貓,輕功好生厲害,狠狠踩了少主額頭就跑,氣得少主下令連夜抓人。這不,頭上的包到現在還沒消呢!”
“……”
“那刺客忒囂張,逃之前還叫少主‘小朋友’,明知少主腿疾走不了路,還說會讓少主踩回來,這不擺明挑釁嗎,你說可恨不可恨?”
“……”
“咱少主什麼時候吃過這麼大虧?少主說了,等找到那刺客和貓,把人皮和貓皮通通扒下來,鋪輪椅腳踏上當腳墊,天天踩!”
“……”
發現雲琛臉色突然變得很難看,葉峮以為是被他的話嚇著了,親熱地攬住雲琛肩膀,笑道:
“雖說因為那些殺手,這場名為招聘、實為抓人的事全黃了,但總算有收獲,能得到你這樣的高手進霍幫,值了!”
“嗬嗬……”雲琛不語,隻是一味乾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