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他的想法自然還是勸和不全分。
畢竟女子不管是被休還是和離都很可能連娘家都回不去,所以實在是過不下去就分家。
到他這個年紀了什麼事情都覺得是小事,畢竟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
所以即便是和離或者被休後再另嫁,這日子也不一定會好到哪裡去,就好比那殷三娘,再嫁還不如不嫁。
而且回到娘家日子說不定會更難過,畢竟娘家也有兄弟,也有兄弟媳婦。
所以有什麼過不下去的呢,總能熬過去的。
不過這張貴財家的情況也是他遇到過的最棘手的,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
張貴財的兩個兒子奇葩,人家都是護著媳婦,他們則相反。
宋春蘭是刻薄自私刁鑽到極致,誰都和她過不下去。
還有這張貴財,他才是最厲害的,居然連宋春蘭都能忍受的了。
隻是可憐了這些嫁到他們家的女子們。
其實他真覺得是老天捉弄人,多少好人家娶不到媳婦,偏偏這張家這麼不像樣媳婦卻一個一個往裡娶,全部往火坑裡跳。
現在裡正也不知該如何了。
同意和離的話就是他所考慮的這些了,不同意和離的話,萬一這個活生生的生命也就此消散了那他該多愧疚。
元君瑤正想說些什麼,裡正便看向她深深的歎了一口氣。
“你隨我來,我與你細聊聊此事。”
裡正說完便背著手緩步朝外走。
他的年紀已經不小了,背脊不再挺直,頭發儘數都白了,黝黑滿是溝壑的臉上,一雙渾濁又精明的眼眸,不過笑起來的時候十分的和善。
元君瑤跟著他離開。
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很多,身後的竊竊私語更多,但是她不在乎。
這場大火提前了她的計劃,但是將事情鬨的足夠大倒是助她一臂之力了。
她也沒指望這個裡正能給她做主。
隻是借他過個明麵,最後還是會讓官府出麵直接將她的戶籍遷出來。
今晚的事情真是格外順利,宋春蘭更是沒腦子裡的極力配合了她,這下好了,證明了清白,大家也都有目共睹是張家的人逼的她沒法過下去。
張家到如今,逼死了一個兒媳,一個寧可被休也要走,她寧可和離也不過了,這樁樁件件難不成都是人家女人的錯。
裡正帶著元君瑤直接回了家。
裡正媳婦在燈下做著針線活,見到自家老頭帶了人回來,便放下了活計去泡茶。
裡正在椅子上坐下,又讓元君瑤也坐下。
“來,喝茶,瞧你眼睛腫的,哎,我去給你煮兩個雞蛋敷敷。”
裡正媳婦慈眉善目,將溫熱的茶水遞到了元君瑤手裡,臉上那溫柔的笑容就如所有慈祥的奶奶一般。
元君瑤接過茶杯趕緊道謝。
裡正點燃了旱煙,吧嗒吧嗒抽了起來,呼出的煙味十分的嗆人。
元君瑤捧著茶杯,心裡在猜測,這裡正到底想說什麼。
她想,肯定是來元識生那一套,勸她不能和離。
說什麼好女不嫁二夫,說什麼媳婦熬成婆之類的。
其實不止這些老人是這樣的想法,許多年輕人也是,畢竟這個朝代這個社會就是這樣的,從他們的祖輩開始就是如此。
所以有些女人實在是過不下去也隻能選擇結束自己的生命。
“你和離,你娘家父母能接受嗎?”
就在元君瑤胡思亂想的時候,裡正忽然問出了這麼一句話。
元君瑤想了想回答道:“自然是不同意的,我父親說好女不嫁二夫,我娘說媳婦熬成婆。”
裡正點了點頭,又問道:“你娘家幾兄弟?”
元君瑤如實道;“我有個弟弟和妹妹。”
裡正長歎一口氣,“你弟弟還未娶妻,你妹妹還未嫁人吧!”
元君瑤立即猜到裡正想說什麼了。
“是,所以我和離後不回娘家,絕對不會牽連弟弟妹妹的。”
裡正倒是沒想到元君瑤會這麼說,這倒是給他整不會了。
其實他是想和她說和離對娘家的影響,以此來勸說她打消和離的念頭,沒想到她倒是看的通透。
隻是事情也沒這麼簡單,他隻問道:“你不回娘家你又能去何處,你連個住的地方都沒有。”
若元君瑤是尋常女子的話,那眼下隻有兩條路可走了。
一是不和離,二是和離等死。
娘家回不去,自己又沒有生存能力,要麼死要麼墮落。
“孩子,你還年輕,不是我不讓你和離不給你做主,我能做的就是讓你和你婆母分家自己單獨過,你和離以後該怎麼辦呢?”
裡正連連歎息,可見也是十分憂愁,不由得想起了曾經那個可憐的女子。
“來福的第一個媳婦,我還記得叫清荷,和你一樣,是個勤快善良的女人。
我記得她懷著身孕還得被張來福毆打,你那婆母也不是人,叫一個孕婦做家裡那麼多的重活,累的孩子早產生下來。
還未出月子就得去河裡洗衣服,多少人都看不下去。
這清荷的娘家,父母早死了,兄嫂是不管她的,可憐她無依無靠。
我多次調解,沒辦法也是想給他們分家單過,可那張來福不肯。
我每次訓斥他們一頓後,他們能好幾天,可之後就變本加厲,我生氣,以收走他們的良田威脅,他們這才好了許多。
隻是畢竟人家才是在一個屋簷下過日子,誰又知道人家家裡發生了什麼,那個可憐的女人,後來投河自儘了。”
裡正的歎息聲中元君瑤聽出了許多無奈。
所以不是他不做主,是實在是沒辦法。
就像是這個清荷,她和離是死路一條,不和離也是死路一條。
裡正又說道:“來福的第二個媳婦,我聽說嫁給來福之前就是窯子裡的人,她受不了張家的磋磨,懷著孩子就說要和離。
我想著她好不容易脫離苦海,何必又回到那窯子裡去,還帶著孩子。
沒想到她生下孩子後,寧可被休也要走,她說她寧可去窯子千人騎萬人睡,也不想在張家放牛做馬,不被當人看。”
裡正的意思元君瑤明白,和離的話她隻能有這兩個結果,隻是她可不是這個世界的女人,自不必逆來順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