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無名寥寥兩句話，卻讓所有人心頭暗歎，更有甚者，已經笑出了聲。
隻因沈無名並不是單純回答性善論和性惡論的問題，而是將了葉清塵一軍。
橘生淮南則為橘，橘生淮北則為枳。
同樣是在說，若接受朝廷的教育，自然是好人，混江湖的，都不是好東西！
沈無名沒有點名，但所有人都聽出來了，就是在說天師道沒有“沐浴王化”！
葉清塵也先是一陣懵懂，當反應過來之後，臉上隱隱透出些許潮紅。
就連垂落在旁的纖細手指，也忍不住微微用力，深深地看了一眼沈無名。
這家夥……
沈無名見他似乎還要糾纏，連忙道：“剛好我這裡還有個問題，想請教一番小葉道長。”
葉清塵眉頭輕挑，“請！”
沈無名嘴角噙著笑意，“老子曾經說過：道可道非常道，是什麼意思呢？”
這句話很簡單，眾人都有些不解，沈無名為什麼會問出這麼簡單的問題？
葉清塵也微微思索，並沒有急於回答。
不過想了半天，也沒有發覺有什麼坑，便還是做出了解釋。
“就是說，道是不可以說出來的。”葉清塵回答道。
“哦……”沈無名連連點頭。
“原來是這個意思，那麼我們是不是可以理解成，說出來的就不是道了呢？”
“是……吧……”葉清塵遲疑著點頭道。
“老子說了，說出來的就不是道！”沈無名繼續問道，“那‘道可道，非常道’這句話對不對呢？”
“如果說，道是不可以說出來的，那他說出來的就不是道了，那他這句話就不對。”
“如果說道是可以說出來的，那他為什麼說道是不可以說出來的呢？那還是錯的。”
同桌的人聽到這話，都有一點懵，不知道沈無名到底在說什麼？
什麼道不道的？
這在扯什麼犢子呢？
不過崔寬和韋孝文卻若有所思，兩個人眉頭緊鎖，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氣。
上方的裴茂等人，也不由得麵露詫異，瞳孔瞬間縮成針尖大小。
這沈無名……夠狠。
沈無名的話看似糊裡糊塗，可他們倒是聽明白了，這是在撅道家的根啊。
明知道是在詭辯，可若是沒法辯論過去，那道家的基礎理論就出問題了。
因為不管是朝廷的道家修士，又或者是江湖門派。
大家同樣都尊崇老子，也同樣都遵從道德經。
甚至可以這麼說，道德經在道家的地位比詩經在儒家的地位還高。
可沈無名一番詭辯，直接……開始顛覆道德經了。
這是在報複啊。
剛才葉清塵質疑儒家的春秋繁露，沈無名直接報仇不過夜。
而且這一刀還更狠。
因為春秋繁露隻是大漢的經典，還不算是整個儒家的經典。
可道德經卻是大江南北，江湖朝廷所有道家修士共尊的。
葉清塵也一時語塞，方才還表現得極為聰明伶俐，鋒芒畢露的她，陷入了沉思……
沈無名笑了笑，其實他也沒有這些人想的那麼惡毒。
最重要的是，道德經雖然隻有五千個字，可本身邏輯自洽。
尤其是玄之又玄的道，不是葉清塵剛才他們理解的。
他此時是故意詭辯，以此來堵住葉清塵的嘴罷了。
說到底，這就是一個“說謊者悖論”的逆反用法罷了。
場麵一時尷尬在了原地，好在裴茂和張太素等人，趕忙開始救場。
無非就是說了一些場麵話，隨後讓葉清塵回到了她的位置。
葉清塵願賭服輸，“在下才疏學淺，未能領悟道祖的精髓。”
“不過我相信這句話肯定沒有錯，待我思考明白，再來回答沈解元！”
“去吧去吧。”
沈無名倒是無所謂，他隻是希望自己的世界安靜一點罷了。
這個女人彆在自己旁邊逼逼叨叨，那就是最好不過了。
而裴子安心心念念的開席，也終於實現。
看著麵前的山珍海味，沈無名正準備大快朵頤，卻見王修走了過來。
“沈解元若是不介意的話，不妨來我們這一桌吃？”
這簪花宴畢竟是為了宴請一眾舉子，所以也不會虧待了大家。
雖然分到主桌次桌，可菜品都是一樣的，沈無名並不想換位置。
可王修親自相邀，他也不好拒絕。
畢竟之前就看到了自家嶽父大人跟王修關係不錯，得給個麵子。
無可奈何，隻能坐在了主桌，裴子安倒是不客氣，嘻嘻一笑。
“那我可以吃兩人份的了。”
沈無名翻了個白眼，在她的腦袋上麵敲了個腦瓜崩，然後和王修來到了主桌。
這主桌本來是八個人，剛才添加了張太素和葉清塵的位置，已經很擠了。
要是再添一把椅子，就顯得有些不合適。
王修見狀，看向旁邊的馬太守，“能不能麻煩馬大人，換個位置？”
馬太守一張臉又青又黑，深吸了一口氣，但給他十個膽子，也不敢在王修的麵前發脾氣。
王修雖然是長史而不是刺史，可整個定州的文官考核都在他的職權範圍內。
下邊這些地方官吏，除了魏郡太守，他誰的麵子都不用給。
馬太守隻能站起身來，委委屈屈地說了一句“應該的，應該的”，然後走到鄰桌去了。
他不由自主想到上次在墨家集會的場麵……死去的記憶又開始攻擊他了。
他上次就暗暗發誓，一定要努力，絕對不能再像個嗎嘍一樣。
可這一次，簪花宴，依舊站在角落如嗎嘍……
“坐這裡吧。”
王修將沈無名摁在椅子上，然後才回到自己的位置，但沈無名卻覺得老大不自在。
因為旁邊就是葉清塵。
因為剛才的問題，葉清塵這會兒怨念極深，還時不時的斜他一眼。
腮幫子微微鼓起，一副本姑娘很生氣的模樣。
入座之後，裴茂招呼著大家吃菜，不過實際上也沒有幾個人動手。
而是互相寒暄。
沈無名懶得管他們，乾飯才是重要，不過還沒乾多少，王修就硬拉著他說話。
“沈公子學識廣博，尤其是策論，更是得到了三省官員的誇讚。”
“本官還有一些不解之處，正好想跟沈公子討教一二。”
沈無名也推脫不過去，隻能暗自搖頭，麵上還得堆笑著回答。
葉清塵眸光微動，有意無意地看著身邊的沈無名，帶著一股探索和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