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平山好不容易擺脫眾人的簇擁，走到自己的馬車旁，就看到譚慶之冷眼相待。
“原來是走了中山裴家的門路，我說你今天怎麼不怕那姓馬的給你使絆子呢？”
楚平山翻了個白眼，“我如果說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你信嗎？”
“嗬嗬。”譚慶之嗤笑一聲，“我懶得跟你扯犢子，隻是過來提醒你一句。”
“中山裴家家大業大，卷入風浪中也摔不死，但是你壽亭侯府可沒有這個資格。”
譚慶之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隨即轉身離開。
楚平山冷哼一聲，不過還是叫住了他，“等下，我有事跟你說。”
“說。”譚慶之甚至沒有回頭，隻是頓住腳步。
“《扶風歌》拿我一用。”
“那你求我啊。”譚慶之轉過身來，雙手抱在胸前，挑了挑眉笑道。
“不借就算了。”
楚平山冷哼一聲，掀開車簾就走了進去。
但簾子還沒落下，一道流光就衝了進來，落在他的身上，赫然是一卷竹簡。
“還不說謝謝師兄？”譚慶之的聲音從外邊傳來，帶著濃濃的調侃。
楚平山麵無表情，對著馬夫催促一聲，“還不走，等什麼？”
……
金穀園。
此間曾是前朝一位大貪官修建了豪奢彆院，後來多番轉手，落入中山某位文壇前輩之手。
久而久之，金穀園也成為文人雅士交流之所，時常會舉辦詩會之類。
中山郡的豪門閨秀，也經常彙聚於此，品評人物或是探討詩詞。
楚幼儀今日參加的詩會，便是在這金穀園中舉行。
“難得日月長……趙姐姐這句點睛之筆，讓整個詩的風氣為之一新，極為文雅。”
“張姐姐最後一句‘驪山樓台作灰’，讓人想到當年阿房盛景，這個用典好啊。”
“靜訓，你這個……”
小半個中山郡的大家閨秀都聚集此處，熱烈地討論著詩詞。
而身為中山第一才女的楚幼儀，毫無疑問是所有人的焦點。
一首立秋詞拿出來，都引得眾人連番討論，隨即就是鋪天蓋地的奉承。
這倒不是因為楚幼儀的身份，畢竟一個亭侯之女，在此處並不顯眼。
隻因中山郡乃是定州豪郡，當年北漢武帝就是在中山郡起兵反秦的。
可想而知，多少豪奢之家，功勳之後。
眾人這般姿態，隻因楚幼儀的才華的確讓他們心折。
就連馬太守家的女兒，滿臉不爽看著楚幼儀，卻也不能搶了她的風頭。
宋南燭坐在她的身邊，卻實在是有些無聊，因為她根本不懂詩詞。
“對了，幼儀，你那寶貝夫君寫的兩首詩，拿出來讓大家看看唄。”
宋南燭扯了扯楚幼儀的衣袖，在旁邊拱火道。
之前她說那兩首詩不咋地，楚幼儀可是老大不爽，這會兒她很想看看其他人的反應。
“哦？幼儀姐姐還把姐夫的詩帶來了？”楚幼儀的一個小閨蜜滿臉驚奇。
其他人也連忙起哄，讓楚幼儀拿出來。
楚幼儀有些拘束，“咱們這畢竟是女子詩會，我夫君的詩不太合適……”
不過眾人卻不願意，這會兒很想見識一下。
馬太守的女兒馬蘭花走上前，嘴角勾了勾。
“難不成是咱們中山第一才女的夫君胸無點墨，目不識丁，怕大家看了笑話不成？”
“早知如此，楚姐姐又何必急著履行婚約，拒絕了我兄長這樣的大才？”
因為馬太守和楚平山之間的齷齪，尤其是楚幼儀還拒絕了馬寶山，讓馬蘭花可不爽了。
這女人算個什麼東西，也配拒絕她的兄長？
就算馬寶山欺男霸女，夜宿青樓，風流成性，那又怎麼了？
誰家男人不這樣？
她楚幼儀裝什麼清高啊？什麼出身啊，也配？
聽到馬蘭花的挑釁，楚幼儀的臉也沉了下去，“我夫君才高八鬥，容不得你置喙！”
“你算什麼東西？胸無點墨，目不識丁，這種詞你自己去享用就好。”
“至於我夫君的才華，本來我不想拿出來的，但話已至此，那大家看看吧。”
楚幼儀走到一旁，正打算將那兩首詩抄寫下來，畢竟她都會背了。
而之所以不拿出原稿，僅僅隻是因為……沈無名的字是真的醜。
不過宋南燭卻從她袖中掏出一張紙，“直接就給他們看原稿唄。”
見宋南燭已經掏出來了，其他女子也圍了過去，楚幼儀也無可奈何。
隨即放下毛筆，想想也是不錯，“那就看原稿吧，免得到時候有人在背後嚼舌根。”
“嗬嗬。”馬蘭花自然知道楚幼儀是在說自己。
不過雙方早已經撕開臉皮，這會兒也不用做什麼姿態。
她將腦袋湊到稿紙旁邊，瞥了一眼，頓時就嘲諷出聲，“就這個字……”
“看來我剛才說的沒錯，的確是胸無點墨啊，這字……嗬，嗬嗬。”
最後的幾道嗬嗬冷笑，讓大家都默契展顏，嘴角勾勒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
湊得最近的幾個女子，更是忍俊不禁，不過心中默默將詩句讀完，臉上的表情逐漸凝滯。
“這……這……”一個才女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根本無法評價。
此間文筆，用詞，都已經妙到了一種經典的程度。
不是好壞的問題，而是已經拉開了一個層次，到達了大巧不工的境地。
“這有什麼？滿篇大白話，自古逢秋悲寂寥……寫小說呢？”
“咋不從盤古開天辟地，女媧摶土造人開始啊……就這……”
馬蘭花滿臉嘲諷，看向身邊還有不少人沒湊過來，乾脆將稿紙搶到手上。
“我來幫你們讀吧……自古逢秋悲寂寥……嗬嗬……我言秋日勝春朝。”
讀到第二句，馬蘭花的臉色就微微有些變化，不過還是在繼續，“晴空一鶴……”
第三句還沒有讀完，馬蘭花的臉色就沉重下去。
她胡攪蠻纏歸胡攪蠻纏，可能夠參加這次的詩會，本身的水平自然不低。
也能夠看出詩詞的好壞。
可事已至此，她還是隻能全部讀完，“晴空一鶴排雲上，便引詩情到碧霄。”
馬蘭花咋吧咋吧嘴，心頭卻在斟酌，到底該從哪裡開始貶低？
雖然她看出來了好，可尋常詩詞，就算再好，總能找到罵的點。
她正在找。
不過她還沒有找完，旁邊就傳來一道驚呼。
“秋日勝春，一鶴淩雲！意境曠達，詩情豪邁，畫麵立體……好詩啊，好詩啊。”
馬蘭花不屑冷哼，抬頭望去，表情卻瞬間變得恭順起來，“崔大家，您怎麼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