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好此時蘭鶴卿從屋子裡走出來,見到薑願之後便出聲問了一句。
寶月樓那邊的動靜蘭鶴卿自然是知曉的。
隻不過去的都是女子,他也不方便過去。
就等在了錦華院中,等薑願回來。
薑願抬眼看到蘭鶴卿的那一瞬間目光很是複雜。
她不曉得蘭淑儀最後的那句話到底是為什麼。
但是那一瞬間薑願的確沒從蘭淑儀的身上感覺到惡意。
那八個字倒更像是在提醒她。
“是四姑姑帶回來的一個老媽媽做的。她說是對四姑姑心生不滿,所以才扮鬼去嚇四姑姑。”
至於背後受誰指使,她卻不說,將所有事情都攬在了自己身上。
“離開寶月樓的時候,我見到了四姑姑。”
薑願上前一步在蘭鶴卿麵前站定。
秋夜的晚風掠過簷角銅鈴,蘭鶴卿倚著雕花門框的身形在地上投下伶仃的影子。
他肩頭披著的素白錦袍被風掀起一角,露出內裡霜色裡衣。
簷下燈籠被吹得搖晃,那些遊移的暖光掠過他的下頜,將眉目隱入半明半昧的昏黃裡。
薑願看見他抬起的手腕在風燈下白得近乎透明,腕骨凸起的弧度像是玉雕竹節。
指節微曲時,袖口便滑落寸許。
院中梧桐應聲飄落幾片黃葉,打著旋兒掠過他未束的烏發。
男人發尾沾著簷角凝結的夜露,在燈火裡泛著細碎銀光。
這讓薑願突然想起來,曾經有人說過,蘭大人姿容絕色,反倒是讓人忽視了他的能力。
正想著這些話,他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
“進來說吧,夜裡涼。”
他開口時嗬出淡淡白霧,嗓音比簷下風鈴更清泠。
清越的尾音散在驟然掠過的風裡。
廊外竹影婆娑,沙沙聲漫過他的衣擺。
那些銀線暗繡的鶴紋便在光影交錯間若隱若現。
仿佛隨時要振翅衝破錦緞的囚籠。
薑願望著他頸側被夜風撩起的碎發。
他沒睡,一直在等她。
如今換了他來等,她的心中,有股說不出的滋味兒。
兩人一起進了屋子,薑願把剛剛在寶月樓發生的事情說出來。
“李媽媽的反應,不像是假的,她應該不知道那個人偶的事情。”
“我原本以為,這件事是二嬸拿來陷害的,可轉念一想,蘭家若是出事,於她而言,也不是一件好事。”
從前薑願的心思都在蘭鶴卿身上,對蘭家的事情從不關注。
蘭鶴卿坐在一旁,伸手給薑願倒了一杯水。
其實他挺喜歡聽薑願喋喋不休的對他說話。
“蘭府之中的魑魅魍魎可不少。”
“人偶已經被祖母派人銷毀掉了,就當做這件事從未發生過。”
隻不過背後想到要用巫蠱之術陷害人的,心思該是何等的縝密。
甚至薑願都覺得,那人才是先一步出手的那個人。
“怕了?”
蘭鶴卿看著薑願不佳的臉色,手指在桌子上稍微敲了敲。
這才讓薑願回過神來。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她又不是蘭家人,拿到和離書,她就和蘭家沒關係了。
似乎是察覺到了薑願的想法,蘭鶴卿握著水杯的手,不由得發緊。
平複了下心情,他才開口道:“無妨,我會護著阿呦的。”
從今往後,再難的路,都要一起走。
“我隻是想告訴二郎君,因為我不確定幕後之人會不會再出手傷害四姑姑。”
多一個人防備,是再好不過的事情。
話說完,薑願便轉身離開了,那杯水,她一口沒喝。
男人看著她的背影,半眯了下眸子。
早知道當初,就不擴建什麼院子了。
等薑願回到西廂房後,躺在床上,還想著蘭淑儀的那句話。
蘭府的人都說蘭淑儀是個精神不正常的人。
更有值夜的下人說,有時候還能聽到寶月樓裡傳來哭喊聲。
都說寶月樓鬨鬼,但實際上,那裡麵也就住了三個人。
蘭淑儀和伺候她的兩個丫鬟。
可今日薑願見到蘭淑儀,借著月光,兩人四目相對時。
那雙看向她的眼眸之中,清明的很。
那八個字,也不像是一個精神瘋癲的人會說出來的。
薑願翻了個身,閉上眼,不再想這些。
畢竟薑家關係簡單,父親也不納妾,她從未想過這些事情。
翌日清晨,薑願醒來,用早飯時,就聽芷荷說。
“老夫人以管家不嚴,罰了二夫人抄一個月的佛經。”
聽到這句,薑願沒有多說什麼。
蘭老夫人可不是好糊弄的主兒,這次也算是小懲大誡了。
警告二夫人不要再有不該有的心思。
二夫人走到如今不容易,想來也能收斂許多了。
用過飯後,薑願抓緊時間將剩下的賬本對出來。
大齊有律法,夫妻和離時,丈夫應當給予妻子三分之一的財產。
薑願不缺錢,也不想要蘭鶴卿的東西。
但是這該是她的,她不要白不要。
整這些賬本的時候,薑願比對了蘭鶴卿送來的那本賬本。
這一看,才發現蘭鶴卿也是個老油條。
大房最值錢的東西,當初他是一樣也沒給周氏。
鋪子田產地契那些本就是死物,有數的,周氏根本動不了。
她唯一能夠動的,就是交過去的銀兩。
也難怪周氏不甘心呢。
“芷荷,你把這些賬本拿去給二郎君吧。”
薑願伸了伸腰,正準備將自己帶來的陪嫁也清點一番,就見芷荷帶回來個人。
那是昨夜給蘭淑儀推輪椅的丫鬟雲雀。
“奴婢見過二少夫人,姑奶奶說您之前送的安神香很好用。”
“她想請您去寶月樓一趟。”
雲雀俯身行禮,出聲說了句。
聽到這句,薑願有幾分詫異。
一麵之緣,蘭淑儀為何要單獨見她?
“好,我知道了。”
不過也就一瞬間,薑願便應了下來。
她頷首示意,重新梳妝後,將剩下的安神香拿起來,跟著雲雀去了寶月樓。
步子剛邁進去,閣樓的二層便傳來蘭淑儀冷淡的聲音。
“要想活命,我奉勸你早些離開蘭府。”
聽到這句,薑願仰頭去看。
雖說是秋日,可蘭淑儀整個人都被包裹在白狐裘的大氅之中。
一張臉蒼白的好似死人,細紋布滿在眼角的位置。
露出的那段腕骨上還有割下的傷痕。
“我……”
“若想榮華富貴,也要有命才能享,念你救我一回,好心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