崖邊寒風呼嘯,吹得薑願臉疼。
兩個黑衣人各自挾持著她和白婉清。
他們的麵前站著薑願的夫君,當朝首輔蘭鶴卿。
男人依舊是那副清冷矜貴,不染塵埃的模樣。
哪怕綁匪此時挾持的是他明媒正娶的夫人和心底的白月光。
他微微抬眼,極具壓迫感的氣勢讓綁匪後退一步。
“蘭大人,想好要選誰了嗎?”
橫在薑願和白婉清麵前的刀刃又逼近一寸,薑願的脖頸被劃破,露出血痕。
“鶴卿……”
“表哥,救救我。”
白婉清驚慌的聲音高過薑願,將那句鶴卿壓下。
薑願輕輕吞咽下一口水,不由得用餘光看了下身後的懸崖。
掉落的石子遲遲未有回響,漂白的雲隔絕了萬米之下的深淵。
她很怕,但她不能太懦弱,會影響他的判斷……
“放清清走。”
言簡意賅的四個字,薑願身子一瞬僵硬,抬眼對上蘭鶴卿的目光。
不解,疑惑,苦澀,釋然。
她甚至都找不到可以形容自己此時心情的詞。
好傻,竟然妄想蘭鶴卿能夠在她和白婉清之間做選擇。
這不是早就知道的答案嗎?
她永遠都不會是蘭鶴卿的選擇。
白婉清在聽到蘭鶴卿的話後,頓時鬆了一口氣。
綁匪的眼中露出幾分詫異,薑願甚至都想下意識的說沒事。
她看著白婉清被推向蘭鶴卿,看著綁匪拿走了蘭鶴卿帶來的東西。
漠然的眼神落到了橫在薑願脖頸上的刀刃。
隻聽得咣當一聲,綁匪腳一滑,帶著那抹藍色身影摔落進山崖之中。
身體似斷了線的紙鳶,於崖間飄搖直墜。
風聲在耳畔如鬼哭狼嚎,扯碎衣衫。
臟腑翻湧,心好似被一隻無形大手狠狠攥緊。
蘭鶴卿,若有來世,我一定不會選擇嫁給你。
……
喜房內的龍鳳燭淌著血淚。
薑願在銅鏡前猛然驚醒,指尖死死摳住妝台邊沿。
喉間仿佛還殘留著懸崖下的冷風,刮得五臟六腑都在滲血。
“夫人,該梳妝了。”
玉梳觸到發梢的刹那,她反手扣住芷荷的手。
銅鏡裡映出自己慘白的臉,大紅色喜袍和前世大婚次日分毫不差。
“夫人,您怎麼了,您彆嚇奴婢啊。”
芷荷看著薑願眼中的紅血絲,一雙眼中好似含著不甘而死的恨一般。
可昨日才是夫人的大婚之日,怎麼會……
薑願的心在狂跳,她緩緩鬆開握著芷荷的手。
細碎的陽光從格菱窗子照進來,她不由得抬手擋了下。
一雙白皙的手上還帶著繭子,是常年握劍所留下的。
她的目光重回銅鏡,人影晃動,露出精致而英氣的眉眼。
雙眸仿若幽潭寒星,澄澈明亮,眼眸開合間,銳利如鷹隼,透著果敢英氣。
眉如遠黛,英挺上揚,似出鞘利劍,既有少女的嬌俏,又含著無畏的堅毅。
這一年她十七歲,父兄做主,聖人賜婚,她嫁給了彼時二十二歲的蘭鶴卿。
薑願喜歡蘭鶴卿,從她的及笄宴開始,她就再也沒放下過他。
所以得償所願的拿到婚書,知道自己要成為他的妻子後,她徹夜難眠。
那時候的薑願不知道,蘭家是埋葬她的墳墓。
而蘭鶴卿,是她此生都得不到的人。
他的心中住著一個人。
遠赴京都投奔蘭家,他的表妹白婉清。
“夫人,二郎君在外頭催了。”
門外婆子的聲音催促,薑願的心緒回轉:“芷荷,梳妝。”
沉聲說出這句,芷荷上前,重新拿過梳子給她梳妝。
鏡中美人勾唇淺笑,薑願,重來一次,你怎麼還能忍氣吞聲?
那些害你的,讓你不痛快的,全都要還回去。
隻是可惜,回來晚了,已經和蘭鶴卿成婚了。
天家賜婚,想要和離,還得細細圖謀。
不多時,芷荷便替薑願梳妝完畢。
一身絳紫色衣衫壓住眉眼間的稚嫩,發髻間插著兩支金簪,不張揚卻夠華貴。
芷荷扶著薑願起身,主仆二人前去蘭老夫人所在的榮烏院請安奉茶。
蘭家是大齊一等一的世族,家中關係錯綜複雜。
薑願的夫君蘭鶴卿是大房獨子,在家中排行老二,下人們喚一聲二郎君。
蘭鶴卿父母早亡,他寄養在他二叔名下,同二房的幾個孩子是一起長大的。
蘭家小輩中,唯有蘭鶴卿最爭氣。
自幼飽讀聖賢書,為人古板周正,待人清冷疏離。
少時科考拔得頭籌,而後連中三元,如今已是刑部侍郎。
薑願知道,三年後,蘭鶴卿會一步一步走向屬於他的權力頂峰。
從那以後,他在蘭家便擁有了舉足輕重的話語權。
蘭家家主,大齊首輔,真正的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夫人,二郎君在前頭等您呢。”
芷荷的聲音將薑願拉回現實。
雕花木門被推開時,晨光裹著初秋的寒意湧進來。
蘭鶴卿依舊穿著那身月白錦袍,玉冠束發,眉眼如覆霜雪。
薑願握緊手中帕子,眸中劃過幾分冷意。
他們是最親密無間的人,可到頭來,她也是死在她最愛的人手中。
“昨夜……”
“表妹身子可好些了?”
薑願幾步走到蘭鶴卿身側,在他開口時,直接截住他的話。
昨夜是他們的新婚夜,不等新郎官入洞房,表姑娘白婉清的心疾就又犯了。
所以蘭鶴卿拋下了她,去了白婉清的汀花閣。
“嗯,好多了。”
蘭鶴卿淡聲回了句,微微抬眼,用餘光看了薑願一眼,而後道出這句。
夫妻兩個相處的好似陌生人。
以往薑願追著蘭鶴卿跑,他話少,她便喋喋不休的說,總也不會讓場麵太尷尬。
可如今薑願懶得再跟蘭鶴卿多說一句。
去往榮烏院的路上,兩人一路無言,氣壓低的身旁的仆從都不敢上前一步。
剛走到門口,遠遠便看到穿著一襲白衣的白婉清。
素雅的打扮,烏黑的發間隻彆了一支海棠花發簪。
整個人瞧著跟朵不染塵埃的白蓮花一樣。
“表嫂,實在對不住,昨夜是你和表哥的新婚夜,我的丫頭不懂事去喚了人,害你……”
白婉清說著又要去抹眼淚,可這話卻處處是炫耀。
知道昨夜是新婚夜,卻依舊縱容丫鬟將蘭鶴卿喊走,讓薑願剛入蘭府就成了府中的笑柄。
她這點小心思,過往三年,薑願看過不知多少,早就麻木了。
“無礙,夫君照料表妹許久,就算不是大夫,也最清楚表妹身上的病症。”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就當積德了,我又有何怨言,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