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黃巾你們並不陌生,可你們誰去了解過,他們為什麼會成為黃巾嗎?為什麼隻是一碗所謂的符水,就可以心甘情願,成片成片的到你們麵前送命嗎?”
殷靈毓頓了頓,才又繼續下去。
“因為,符水其實是湯藥,是糧食,是……能活下去的希望,他們被壓榨到一無所有,看不見活下去的希望時,自然而然願意如同方才的諸位一般,以自身為代價,成為一枚黑棋,即便很快出局,至少也能將高高在上的人帶走一些。。”
“哪怕他們大多數連字都不識,但真理顛撲不破———哪裡有壓迫,哪裡就有反抗。”
“我並非覺得黃巾便是對的,他們同樣殺死了很多百姓,但他們最開始隻是要死了。”
“他們想活著。”
殷靈毓的聲音戛然而止,而在座的不少人驚覺自己出了一身冷汗。
“妖言惑眾!”反應過來的袁紹嘴比什麼都硬,他就是世家出身,他想的明白,可誰要去承認!誰想把手上的地位權力吐出去!
不過是些百姓!盛世時也是盛世運轉的供料!亂世時更是不聽話又消耗的快的養料!
些許百姓活不下去,怎麼就能讓整個天下亂起來呢?
在場亦不乏世家出身之人,這話又說的淺顯明白,是的,土地就那麼多,隨著人口的增長,新生兒的出生,自上而下的壓榨掠奪,致使天下大半田地與其上種地的農奴都是為了世家創造財富的,不想賣地?不想當農奴?有的是辦法讓你家破人亡,讓你不得不賣!
所以百姓手中的地隻會越來越少,隻會逐漸出局。
兔子急了尚且咬人,何況人呢?
可他們是得利者,從皇帝到臣子再到文人,從來如此,文景之治與百姓共同休養生息之時,也隻是少稅免稅,難不成還要去從世家大族手中搶地給黎民百姓嗎?
是,有人這麼乾了,然後呢?王莽篡漢,新朝又存在了多久?
可是…他們更知道自己身處的世家是什麼樣子,就算有些人家沒有欺男霸女,但那終究是少數,更多的是拿著大把的孝敬,收益,而漠視它們的來處。
這樣看下去,大漢又算什麼?
再來多少個大漢,多少個文景,漢武,光武,照樣是會走向注定的天下大亂的結局。
這是無可避免的,周而複始,難以逃脫……這便是殷玨所說的,曆史周期律麼?!
曹操不由得打心底裡感到寒意,抬眼望去眾人神色變幻不定,最終還是袁紹站了出來。
“殷玨,你莫不是以為,能靠一張嘴就讓我等俯首稱臣吧?”
“就算你說的沒錯,但這又與我等有何乾係?一局棋罷了,難不成要我等真去當那棋子?”
他們是會感慨“眾生皆苦”,“民不聊生”,但讓他們放下野望,真正與那些貧民百姓感同身受,絕無可能。
“我知道。”殷靈毓輕歎一聲。
她知道的,僅僅靠這樣的推論,不足以遏止整個亂世。
可是,殷靈毓想,原身本該有很好的一生,模樣好,性子好,也聰明,有喜愛她的哥哥,護著她的阿父,沒什麼文化,卻一直用她所知道的,最好聽的字眼,“玉”,來稱呼原身的阿娘。
在殷願給她的劇情裡,他們死在原身之前,原身在山裡其實反而比他們活的久了一點。
所以她下山之後,沒有去找家人。
因為哪怕原身的家人也改變了軌跡,活了下去,還是很大可能找不到的,這是隨時隨地有卑賤如塵土的人死去的亂世,原身也不過一粒塵埃與蜉蝣,原身的一家也不過是這亂世的一方縮影。
失去本該很好的一生的,不止一個原身,而是亂世中的所有人。
而殷靈毓來後,一直追求的,就是結束這個亂世。
以此微末的力量去改變世道,很可笑,不是嗎?況且還是想最快的,代價最小的。
殷靈毓抬起頭環顧一圈,在座的除了她,誰不是風雲一時,青史留名的大人物呢?
可是,她就是想做到,哪怕這是她的癡心妄想。
不肯麵對現實嗎?可我偏要你們麵對。
“阿願。”
“宿主我在!”殷願扔下手裡的群聊。
“給我買一個,你說過的那個屏蔽痛苦感知的道具吧。”
殷願毫不猶豫:“好。”
它相信宿主,它會一直陪著她。
眾人本來還在看殷靈毓,想看他如何回答,想知道他究竟為何要說這些,想看看他究竟想要什麼。
“二十二年後,延康元年,漢獻帝禪位,曹丕改元黃初元年,漢朝正式滅亡。”
“三家分立,稱之為三國,後為西晉,國姓司馬,雖為一統之朝,然起於篡位奪權,衰弱庸懦,放縱五胡亂華,異族以‘兩腳羊’稱呼漢人,以人為食,中原大亂三百年,致使漢人衣冠南下。”
“再然後……”
“彆說了!”劉備嘶聲道,站的最近的諸葛亮也伸手捂住了殷靈毓的嘴,呼吸急促又紊亂。
手上還沾著血。
那雙一直很耀眼的眼睛,此刻正流著血淚,變得空洞而毫無焦距。
就在他們眼皮子底下。
除了天譴以外,還能是什麼?
這反過來,亦是那些話的鐵證。
殷靈毓倒是沒什麼感覺,殷願已經將屏蔽給她打開了,很淡定的抬手,憑著感覺扒拉掉諸葛亮的手,繼續張口。
“想知道蠻族對那個時候,已經消耗到無力反抗的漢人的稱呼嗎?老瘦男子不好熟,叫‘饒把火’,年輕些的男男女女,鮮嫩好吃,名為‘不羨羊’,小孩子肉嫩,一燉就爛,所以是‘和骨爛’。”
說完的殷靈毓才察覺到異常,除了黑暗之外,殿內未免太安靜了些。
“是因為宿主現在看不見也聽不見。”殷願小心翼翼的安慰殷靈毓:“宿主沒事的,等我們走了就好了,都怪他們不聽話,不然宿主也不用透露曆史。”
殷靈毓感受到手被人抓起來,有人在上麵寫字,一筆一劃,指尖有點發抖。
“不要再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