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靈毓一聽這名字,清醒兩分,睡懵了鏽住的腦子重新開始運轉。
然後第一反應是看了眼劉備,才向趙雲頷首。
“在下殷玨,殷靈毓,見過子龍兄,身體不便,禮數有失,還望見諒。”
她挪出來的時候都快掛在趙雲手臂上了,是真的沒力氣起來行禮了。
趙雲搖搖頭,表示無妨,殷靈毓才又看向劉備,似笑非笑。
“主公能解釋一下,您為何在此麼?”
劉備無意識的握緊腰間劍柄摩挲,有點兒心虛。
畢竟按照他們原本的約定,消息傳回後,應由二弟帶兵來接人,結果旗幟倒是上書著大大的關字,來的人卻是他劉備。
殷靈毓還想過要不要勾結,不是,聯絡一下曹操什麼的,順勢將李傕郭汜勢力給消滅下去,這種情況下,劉備來倒是合適的,可是徐州本就不安穩,世家不服氣不說,袁術也對徐州蠢蠢欲動,劉備若不留下坐鎮,殷靈毓怕出什麼意外。
畢竟說一千道一萬,劉備比起其他人,根基還是遠遠不足的,曆史上也是如此,甚至丟了徐州後陳登也背叛了他,隻能暫居呂布之下,又去轉投曹操,總之,顛沛流離。
所以殷靈毓當時和眾人商量時,是想讓關羽或者張飛來就足夠了的,她自己可以,就沒必要給劉備的處境增添更多風險。
但劉備還是來了。
因為信寄的太快了,完全超出了他們原本的預計,劉備很擔心,不僅換下了關羽,帶上了趙雲,還往約定的地方更往前走來迎接殷靈毓。
他怕殷玨出事。
但此刻殷玨這麼一問,他也想起來當時他打算親自前來迎接天子時,殷玨一字一句誠懇的勸阻和分析。
“……是備太過擔憂了。”劉備摸了摸鼻子,底氣不太足的描補一句:“奉孝會管好徐州的。”
殷靈毓神情微妙了一瞬。
沒記錯的話,郭嘉可不怎麼喜歡內務。
“可憐的郭奉孝。”
劉備沒吱聲,看著現在手都不自覺有點抖著吃飯的殷靈毓,心想,明明你現在看起來才比較可憐。
怎麼老是試圖護著所有人呢?
殷靈毓尚且不知劉備的想法,一邊詢問是否去通知了曹操,一邊烤著火吃東西,劉備就也順勢走過來坐在火堆旁,明滅的光芒在他的臉上跳動。
“曹公處的探子此時怕是也能知道了。”
畢竟此處離袞州近的很。
而且,殷靈毓趕路這幾天,消息也在往外傳。
“主公莫憂,”殷靈毓淡淡笑了聲:“接下來,主公可是有得忙了。”
有了劉協在手裡,也就等於大義在手裡,哪怕漢室衰微,劉協也依舊是天子。
天子號令天下,理所應當。
劉備自然也明白,他同樣是劉氏後嗣,若是再加之奉養天子,隻要想一想就知道,要忙的事情會很多。
“曹公當真會應?”
殷靈毓想了想,其實這個時候荀彧應該和曹操商量過奉天子之事了,隻是如今被自己搶了先:“其人骨血裡,仍為漢室臣。”
被殷靈毓這麼一說,劉備也想起來,曹操當年也是孤身刺董的義士,猛人,主要還是屠城一事,讓曹操的聲名一時急轉直下,不由歎了聲。
這世道,當真禮崩樂壞。
看著劉備似乎有些鬱色,殷靈毓也就問出了口:“主公在想什麼?”
劉備沉聲:“在想,何日能光複強漢盛世之景。”
讓每個孩童都能長大,讓每位老人都能老去,讓所有的人,都能活成一個人。
他不喜歡州牧這個官稱,放牧一州,牧的是什麼?
是民。
民怎能用牧?
因為上位者眼中,他們也是牲畜。
屠城的其實不止一個曹操,這點劉備也清楚,他不是厭惡和曹操聯手,他是突然覺得看不到光亮。
“會的。”
殷靈毓開口,聲音輕,卻很平穩:“太陽總會升起來的。”
於是劉備看向殷靈毓,勾了勾嘴角。
“嗯。”
沒關係,長夜中他身邊已經聚起了很多道火光。
這一道尤其堅定而明亮。
天色漸亮時,曹操憋著氣,點兵出發。
該死的,昨晚探子的密報剛送到手上,劉備那邊的信也來了,他都不知道是該先氣劉備的搶先一步,還是該先疑惑劉備為什麼要拉上自己一起在天子麵前露臉。
疑惑歸疑惑,占便宜不容錯過,戲誌才和荀彧程昱都讚成過去,曹操倒是把自己憋悶的直歎氣。
明明他離天子更近,也更有可能,還和文若不止一次商量過,結果呢?
殷玨直接截胡了!
說截胡也不準確,人家是憑的本事,但曹操那是真的酸啊!
荀彧在催各類符合天子禮儀的用品,雖然劉備八成也準備了,但他們帶不帶一份是他們的態度問題。
戲誌才就站在曹操身邊,看著曹操那幾乎無法掩飾的怨念,還是伸手拽了拽曹操的衣袖:“主公,事已至此,不若近天子以取信之,也許還有轉圜餘地。”
雖然他覺著可能性不大,錦上添花和雪中送炭比哪個更珍貴一目了然,他們現在唯一的優勢就是擁有劉備的邀請,應該能穩居第二的位置。
曹操顯然也想到了這一點,一想到又要欠劉備人情,胸口都覺得不舒服,大口喘了兩口氣,恨恨道:“早知便該不擇手段留下殷玨。”
“此前我等隻視之為醫,此事的確始料未及。”戲誌才攏著袖子摩挲袖中暖爐,感受著那點暖意。
殷玨其實也沒瞞著他們,在他們這裡時也是該說就說,文采不俗,見解也獨到,是他們沒想到殷玨能這麼大膽。
而且還邀請他們共剿郭汜李傕,雖然是劉備寫的信,焉知背後之人究竟是荀彧的舊友郭奉孝還是殷玨?
許都離曹操的地方本來就近,又在潁川郡內,若不是劉備帶了軍隊,大軍在前,恐怕潁川世家的人此時已經先於曹操他們到了劉協麵前。
饒是如此,各類獻禮也是連綿不絕的送了過來,劉協一概不見,將人都打發走了,隻叫軍士把東西收下,轉贈給劉備和殷靈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