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小女郎先請吧!”晉姓學子假意謙讓,特特將女郎二字說得大聲。
“也行,都說尊老愛幼,既然我小你大,你謙讓些也是應當。”
隻可惜,他遇上個臉皮厚的,隻講實惠不講顏麵。
他虛意推讓,她就順勢而上,倒是讓這晉姓學子狠狠窩了口氣。
盛苑開講前,還特意朝四周拱拱手:“那在下就先說了。”
“唉喲,可快說吧!”阮祭酒在一旁小聲嘀咕,頻頻撓著胡須。
盛苑看向無語的晉姓學子:“敢問郎君可知何為自然?何為天性?”
晉姓學子聞言,眼眸頓時一亮,他隻道這小女郎毫無辯論經驗,一開口就將說話機會讓了過來。
很好!
隻要他開口,她就甭想說話了!
這想法兒冒出來的瞬間,他就要回答。
不想,他言語未出,對方就擺起了手來:“你不用回答,我來告訴你!”
“……咳咳咳!”晉姓學子讓溜到嘴邊兒的話給嗆得咳嗽。
不用回答?!那你問個乖乖!
盛苑似乎沒看出對方眼底、臉上的譴責,放聲陳詞說:“不用學習、根據自身需要而進行的行為就是自然;自出生起,就有的渴望叫做天性!
嬰兒自出生就知道吃喝拉撒睡,這就是自然!不會因為郎君女郎就有所不同!
孵化出來的鳥兒沒見過高空,卻仍舊想要展翅,仍舊憧憬藍天,這就是天性!不會因為動物和人的區彆而有差異!
郎君想要的、追求的,女郎亦有!可是為何郎君可以出行自由,可以出仕行走,可以追求功名利祿,女郎就不成?”
“這是規矩!”晉姓學子終於找到空隙,忙不迭精準投出言語。
“規矩?誰定的規矩?何時定的規矩?”盛苑隻覺好笑,歪著頭問他,“你拿郎君給女郎定的規矩約束女郎,和賣家拿著鶴頂紅告訴買家這是瓊漿玉液有何區彆!”
“規矩乃是聖人訂的!”晉姓學子怒視過去,“自古以來就是如此,你這女郎,怎敢質疑聖人!”
“你說這是聖人定的?那你說說是哪位聖人定的?!你說自古以來?自從盤古開天地,三皇五帝到如今!盤古聖人你問不到,那你把三皇五帝的言論拿來給瞧瞧!要不然,你把造字的倉頡說過的話給我看看!我隻認他們說的!”
盛苑兩隻小手攤開,朝他擺擺:“拿來啊!你說自古以來,就該從文明之始算起,當初部落爭霸,也沒說把女人關在家裡,用三從四德來約束吧!
便是秦漢時期,女人也能拋頭露麵!那時孔子孟子這些先賢學說早已傳播,桃李滿天下也,卻也沒說過女子不如男吧?
都說百家爭鳴,那哪家專門挑女人的不是了麼?!
當然,你要非從對聖人學說穿鑿附會生改硬拚之人的學說裡找說辭,那我無話可說,但你這樣總對不起你說的聖人和自古以來!”
“你這是無禮之言!”晉姓學子終於裝不住沉穩有禮了,不等盛苑說完,便氣憤的怒斥,“你這是狡辯!你這是詭辯!你這是名家之風!你一個學著儒家文化的學子,以名家之風駁斥,簡直滑天下之大稽!”
“這位同學,你要這樣說,我卻要問問你,你一個由女人生、由女人養的、由女人照顧長到這麼大個兒的,卻看不起女人,豈不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話!”
盛苑說完,台上台下哄然大笑,連阮祭酒都差點兒沒忍住。
“咳咳咳!”他趕忙端起茶盞,潤了潤嗓子。
晉姓學子被這震耳欲聾的笑鬨、叫好、起哄聲鬨得腦袋嗡嗡。
偏偏對麵這女郎嘴巴跟連弩一般,說話都不帶停頓的,不停地將問題扔給他。
到最後,他隻能恨聲頓足:“聖人說的對,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
“唷唷唷!這麼看不起女郎,你們這幫大男人投石問路的時候,不要在給上官、皇上寫的詩裡,以女子自比啊!不要說什麼‘妝罷低聲問夫婿,畫眉深淺入時無’。”
盛苑說到最後,特意捏著嗓子說了這句詩,惹得台下又一陣哄然大笑。
“你、你、你這女郎強詞奪理!不可理喻!”晉姓學子讓她氣得臉麵漲紅。
他入京之前,特意寫了一首代言詩給自己塾師的恩師投石問路,故而此刻聽盛苑所言,他感受到了成倍的諷刺攻擊。
“你說我強詞奪理不可理喻,我還說你裝模作樣、說你敲骨吸髓!”盛苑見他理智大亂,頓時一喜,再接再厲。
“你這是誹謗!”
晉姓學子此言一出,同隊學子就有人低聲驚道:“不好,晉師兄方寸大亂了!”
“不能跟著這小女郎節奏走啊!”
“這小女郎,她看著不大,可卻恁地刁鑽!”
他們這邊試圖引起晉姓學子注意,提醒他不要上了對方的當。
卻不想他們一則距離晉姓學子太遠,二則他們自己說話不敢大聲,故而他們的提醒傳到了晉姓學子耳中,隻覺陣陣嗡鳴。
因為自覺難堪,他不多想就將他們的嗡鳴當成了低語嘲笑,不由麵容漲紅,怒喝盛苑言而不實。
“我哪句話說錯了?”盛苑的表情和語調依舊氣人,語速倒是放緩下來,可是聽得晉姓學子耳中,依舊讓他想要吐血。
“你享受著自由、你隨意玩樂,卻對被關在後院裡沒有自由的女子的無奈視而不見,反而說這是規矩!這不就是裝模作樣嗎?!
你堅持反對女子過上男兒的生活,不就是怕找不到欺壓的奴隸,恨不得把天下女子敲骨吸髓?!你自己想想,我哪兒說錯了!”
“你!你!你!”晉姓男子言說不過,剛要尋詞,餘光看見小他一歲的黎師弟朝他示意,不由靈光一閃,一手捂著胸一手指著盛苑,怒道一聲,“真真氣煞人也!”
而後便直直往後暈倒。
他剛一落地,身後的同隊學子便一擁而上,搖晃著他呼喚,場麵頓時亂了起來。
“請大夫上台!”阮祭酒將他們的小動作看了個正著,登時黑著臉,將早就準備好的大夫請上了台。
雖說這位主管跌打損傷,但是,台上這樣的小問題也能出手。
“阮大人,不若我等將晉師兄背下台,讓我們的洛同學替補上場!”
“……也好。”不想讓辯論最後以混亂收場的阮祭酒點點頭。
於是,接替晉姓學子的洛同學上場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