瞬間,春睏的朝臣、休養的世家、打盹的豪紳、養膘的富商、勞作的百姓,悉數驚醒。
和驚蟄之後萬物複蘇一樣,特詔令之後,討論之聲沸沸揚揚喧囂而上。
各種談論、奏本、諫書如雪花一樣,從大楚的各個角落打著旋兒的往京都而來。
“凡大楚所及之地、凡大楚皇帝所轄之所,自縣轄村始,至諸省,乃至京都,各層級官員須按季推舉女良才,以博識、特長、百藝為主,按善、孝、友等品行為衡。”
聽到特詔令的開篇,盛苑第一反應就是:這是特彆版的舉孝廉啊!
根據特詔令後麵說辭可知,這些特招的女良才是要派往官學、工部等處任職的。
她們雖然暫不涉及官場,但是等級、福利、待遇是按照官場品階來的。
簡單說,若普通農家出了一位女良才,那麼就如同家裡出了個舉人一般,家族瞬間升了等級。
當然,普通農家出一位女良才的難度,要遠遠大於培養個舉人。
其間因素,不言自明,暫不贅述。
不說特詔令在大楚掀起的風波,隻說盛國公府的詠繁苑,也因為這個詔令漾起了波瀾。
事情還要從盛苑她姐盛蒽說起。
快要十三歲的蒽姐兒,從俗稱“蒙學”的丁字班考入可以參加童生試的丙字班將近兩載之久。
作為時刻準備考女科的女郎,盛蒽和她的夥伴們一直等待著、且為之準備著。
可惜,開科之事遲遲不見動靜。
現在各地書院,除卻國子監外,大多規定丙字班隻許女郎就讀至十六歲,而後或是轉學至女子學班再讀兩載,或是歸家自便。
雖說盛蒽距離十六歲還有三載時間,但俗話說的好,人無遠慮必有近憂,現在作打算也不算早。
按照原先計劃,盛向潯是想給蒽姐兒要個國子監的入學名額。
他想著,蒽姐兒學習成績不錯,他也有不少人脈,拿到個名額簡直不要太簡單。
卻不成想,內閣的那些相公老爺們,跟吃壞了東西似的,沒憋好屁。
他剛準備給蒽姐兒爭取名額,內閣那邊就陸續幫著國子監出了好些條女學的入學規則。
美名其曰是要從適齡女郎裡選出璞玉良材,通過層層把關挑選出可作表率榜樣之用的人材。
他們說的好聽,可他們的所謂層層把關,卻是讓參考的女郎用國子監丙升乙班的考卷考核!
以至於兩次招考考進國子監的女郎少之又少,兩隻手都能數得過來。
偏偏這幫人嘴巴特好使,在皇上麵前叭叭叭一通輸出,說的好像此舉能將更多女郎推向民間書院,從而將國子監女學推廣到京都外的各個地方一樣。
嘖嘖嘖,那等厚顏之樣,讓他都自愧不如。
“眼下好了,有了特詔令,我肯定能從太子那裡拿到名額,這回誰都甭想推托於我。”盛向潯拿著邸報,樂得合不攏嘴,當即拍著胸脯,誌得意滿的跟妻子兒女表示,“蒽姐兒的國子監名額穩了!”
“是,隻要進了國子監女學,學籍就保住了,哪怕女子科舉一時半會兒沒有信兒,大妹妹到了成婚之齡也不要緊,隻要開科成了,隨時都能報名參考。”十八歲的盛昕剝著核桃給他爹加油。
不過不等盛向潯找太子表弟耍賴,他即將參加戊升丁考試的小閨女,就用一首打油詩,給她姐姐掙回個國子監女學的名額!
“【盛家有女讀書忙,筆洗若缸宣紙長;日默聖典三百遍,筆吐珠璣繡文章。】”
盛昕圍著盛苑打轉兒,一個勁兒的盯著這小家夥兒肉嘟嘟的臉頰瞧。
嘖嘖,這小家夥兒臉皮增長速度,遠超她個頭兒上漲的速度啊!
“苑姐兒啊,本事!”
盛昕摸摸六歲小妹的腦袋,比他爹還欣慰的笑著點頭:
“很好!該爭取的時候,就要勇敢爭取!哪怕是吹牛也沒不對!
畢竟才情不夠,臉皮來湊!”
盛苑:“……”
實話實說,要不是這兩年和這個哥哥熟悉起來,知道這就是他說話風格,她真要以為他跟這兒冷嘲熱諷呢!
當然,即使對她哥了解了很多,聽到最後那句話,六歲的盛苑小朋友還是有那麼一秒鐘的心塞。
記得剛和她哥認識不久,她出於手足之誼,好心告訴備考的哥哥熟記典籍的方法,結果她哥聽完,竟然露出了驚詫之色,還瞪大眼睛反問:“誰人讀書需兩遍?”
聽聽!聽聽!
這像人說的話不?!
還誰人讀書需兩遍?!
她讀書,兩遍都記不下來!怎麼了?!
過目不忘很了不起麼?!
她盛小苑多讀幾遍記住了,默出來的內容也不會有兩樣!
怎麼啦!怎麼啦!
過目不忘了不起啊!
到現在想起來,盛苑還想淚目:嗚嗚,讀書久才發現,過目不忘真了不起!
隻可惜,這項技能她沒點亮!
“苑姐兒,你今兒不是參加幼學結業考試?怎麼又跑到山長那裡吹噓你姐姐去了?”盛向潯聽得有些糊塗。
盛苑左看看打量她跟打量稀有物種似的哥哥,右看看恨不能抱著她親的姐姐,連忙縮到她娘懷裡,才說:
“結業考試特彆簡單,根本難不倒我!我考完就出去玩兒了,剛好看見國子監的學錄跟丙字班的女郎們畫大餅,說誰自我介紹的好,就把推薦名額給誰。”
盛苑說著,扭頭看向姐姐:“我想著姐姐剛腳傷痊愈,還在休養,不在書院,肯定吃虧,便過去跟那位學錄自報家門,要求替姐姐介紹。”
盛蒽聽得感動,連連頷首:“便是我在那裡,恐怕也未見得能介紹的好。”
“才不是呢!”盛苑見她姐姐謙遜,立刻瞪圓了眼睛,“當時那些女郎,二三十人呢!主動介紹自己的不足三成!介紹自己的還都特彆謙虛!要是姐姐你在,肯定照樣能夠勝出!”
她剛說完,就聽她哥嘎嘎笑起來:“你這是說蒽姐兒跟你一樣能吹牛?”
“……”盛苑不樂意了,扭頭搖晃著小拳頭反問,“這怎麼能是吹牛呢?我不過是把姐姐讀書的刻苦稍微誇大那麼一點點,將大家的學習量糅合在了一起,如何就成了吹牛?她們自謙,都說自己愚鈍,我卻不同!我就誇姐姐刻苦靈秀,這是反其道而行之!這是自我表現,是真實的呈現,怎麼就成了吹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