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照常下班後霍衛國先買菜後回家。
自從妻子在軍區確診瘋病以後,整天魂不守舍。類似這種就該女人乾的家務活,便落到他一個大老爺們身上。
正值下班點,筒子樓熱鬨非凡,家家戶戶的女人們在公共廚房忙活。霍家位於長廊另一端,每天都要從這裡路過。
“哎呀不得了,霍主任今天又去買菜啦?”
“要我說田翠芬命真好,雖然腦子壞掉啦,但選男人眼光好啊,霍主任居家又貼心,還對她不離不棄。”
“可不是嘛,我男人下班後儘管往床上一躺,醬油瓶倒了也不扶一下,懶死他得了。要是能學到霍主任一半,我就美死了。”
……
聽著四麵八方的溢美之詞,大概是霍衛國唯一慰藉並自得的時刻。
可就在這時,斜裡忽然間插進來一道不和諧的聲音:“霍主任,你家黑蛋怎麼還沒回來?我中午都在供銷社看見他了。”
霍衛國心中咯噔作響,瞳孔裡驟然浮現一抹怨恨。大兒子回來了?什麼時候的事情?
麵孔上繼續噙著儒雅笑容不變,他停下腳步,側身轉過來,正好與馬寡婦對視上。
“從中午到現在都過去三四個點了,黑蛋還沒回來,該不會是太久沒回家找不到路了吧?”馬寡婦幸災樂禍地捂嘴笑。
刹那間,廚房裡除了炒菜切菜時叮叮咣咣,其他人聲瞬間消弭。
好事八卦的鄰居們麵麵相覷,什麼?霍東臨回來了!
堂堂團長怎麼可能找不到路,就算找不到,難道還不會問路嗎?
分明是不打算回家屬院看爸媽!
難道傳言是真的,霍東臨為了媳婦孩子,與霍主任一家徹底斷絕關係了?
就這麼短短半分鐘,幾乎要將霍衛國竭力維持的體麵與榮光給拆穿。
嘴角笑容險些維持不住,霍衛國聽見自己的聲音輕快的說:“黑蛋這次有公務在身,等忙完以後才回來。”
馬寡婦不依不饒:“我還是頭一回聽見還能帶老婆孩子一塊執行公務的?他們在供銷社買了點心瓜果,好家夥,一行人雙手差點提不動。”
話音驀然一頓,她後知後覺地作勢拍了下自己嘴巴,“瞧我這張嘴,誰不知道你們家搓磨大兒媳婦,還惦記親家的房子與工作,壞事做絕。小夫妻恩恩愛愛,怎麼可能還會回來認你們?”
聽到如此勁爆的消息,眾人雖然覺得十分刺激,卻不敢討論半分,甚至恨不能縮進地縫裡降低存在感。
霍衛國畢竟是服裝廠主任,要是為了說兩句八卦給她們男人小鞋穿,得不償失。
在她們想象中,霍衛國臉色肯定黑沉得難看。
然而,並不……
即便遮羞布叫馬寡婦扯下來,霍衛國依舊是個儒雅有風度的霍主任,脾氣很好地點了下頭,不做任何多餘的辯駁。
隻是在轉身離開的刹那,黑框鏡片下一雙眼睛漆黑而銳利,戾氣洶湧。
“我呸!”馬寡婦翻了下白眼。
這還沒完,一瞬間風向忽然轉變,眾人開始同情起背影落寞的霍衛國來。
無他,因為霍衛國以前塑造形象太成功了。
“壞事全都是田翠芬精神失常時乾出來的,霍主任完完全全被她牽連,真是太無辜太可憐了。”
“是啊,霍主任一個大老爺們哪懂什麼彎彎繞繞,莫名其妙,大兒子就跟家裡離心,他心裡肯定很難過。”
“霍主任已經夠可憐了,馬寡婦你就彆在這搬弄是非了。”
馬寡婦:“……”
媽蛋,氣死她了,這群老娘們眼是不是瞎了?
最可憐的難道不是田翠芬?
前半生為霍家當牛做馬,出事以後還得背鍋。
霍衛國一個心肝黑透了的大老爺們可憐無辜個屁!!
話說另一頭。
一群吃瓜群眾爭論不休,霍衛國擰開門鎖回到家。
進入五月,夜幕來得比冬日遲。外邊天光依舊大亮,屋子裡卻黑呼呼的,窗簾全被人拉起來。
關上門後,他氣得把手裡拎著的菜砸在地麵上,巨大的聲響驚動次臥的霍建軍。
他踢踏拖鞋跑出來,一手慌忙係著褲帶,“爸,你回來了?我這就喊媽起來做飯。”
屋子裡黑,看不清霍衛國的臉色。
他跟尋常一樣,從他旁邊路過,打算去主臥喊田翠芬,胳膊忽然被一隻手箍住。
“爸?”霍建軍側頭,這才發現他爸的臉沉如霜雪,頭皮瞬間發麻。
“在軍區裡到底發生什麼事?你們瞞著我什麼?”霍衛國緊緊咬著後槽牙,“為什麼春芳嫁人這麼久,一點消息都沒有,電話都不打一個?”
霍建軍一問三不知,胳膊疼得哇哇大叫:“媽、媽你快出來呀,爸要打死我了!”
這一嗓子,吼得田翠芬一個激靈,混沌的大腦恢複兩分清明,連鞋子沒來得及穿光著腳丫奔出來。
她就剩下建軍一個孩子了……
“好端端的你打孩子作甚?建軍這陣子可乖了,沒出去瞎混。”
霍衛國聽到這心裡就來氣,小兒子是沒出去瞎混,因為他連個工作都沒有,隻會啃老,全部是被妻子給慣成了不折不扣的廢物!
想到這裡,他一巴掌扇在霍建軍臉頰上,忍不住,反手又是一巴掌。
“老霍你瘋了?”田翠芬驚叫一聲衝上去阻攔。
卻叫丈夫一句話給唬在原地:“黑蛋今天回到衢縣了,是要來找你算帳的。你趕緊給春芳打電話,讓她那個營長丈夫幫幫忙,從中說和兩句。”
田翠芬腦袋瞬間炸了,嗡嗡作響,脫口道:“那可怎麼辦?春芳嫁的不是什麼營長,她跟一個小兵私奔了。而且還……”
她猛然捂住嘴巴。
“什麼?”
霍衛國覺得天快要塌了。
妻子這次上軍區不僅沒有與團長兒子修複關係,反而關係鬨得更僵,小女兒還做儘醜事。
難怪大兒子有家不回。
原來如此!
“這麼重要的事情你為什麼不早點說?”霍衛國氣得甩開兒子,伸手掐住田翠芬的脖子,通紅的眼底充滿濃濃的暴戾與憤怒。
“你這個蠢貨!愚婦!!”
那可是一個當上團長的兒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