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大早,滿滿從睡夢中醒來。
昨天晚上他做了一個美夢,所以睜開眼的時候心情非常好。
很快,他就發現自己的小枕頭下麵,壓著一個紅色的信封。
最重要的是信封裡麵——居然有六毛錢!!
難道這就是……
一雙大眼睛都瞪圓了。
“媽媽!這是什麼呀?”滿滿穿上鞋子飛奔出去,一眼就能看到媽媽坐在炭火盆邊聽廣播。
帶著水汽的頭發披散在肩頭,側臉貞靜柔美,美的像是一幅仕女畫!
薑寧寧笑道:“給崽崽的壓歲錢,喜歡嗎?”
得到媽媽肯定的答複,滿滿激動地揚起笑臉,露出小虎牙,“喜歡!”
大院裡其他小朋友每年初一都會互相攀比,誰拿了多少壓歲錢。
王廠長家的孫子最多,有五毛錢,他比他還足足多了一毛!
往年他和妹妹隻能遠遠看著。
今年,他們就是家屬院裡壓歲錢拿得最多的崽了!
滿滿高興不得了,噠噠跑回房間跟妹妹分享。
薑寧寧見小團子們都睡醒了,便開始起身收拾東西。下次回來不知道什麼時候,儘量多帶齊一些。
奶粉先帶一罐,水果裝上四五個,還有糕點再不吃就放壞了。
除此之外,還有肉罐頭、臘腸這類耐放且烹飪方便的葷菜也要帶上一些,不能總白蹭人家林曉燕的東西。
成年人之間的相處,不占人便宜是教養,人情往來是修養。
等把母子三人的衣服各自收拾兩身出來,軍用背包已經塞的滿滿當當。
薑寧寧不是個會委屈自己的人,在艱苦環境中儘量提高生活品質。
況且還有軍醫做背書,讓娘三好好補身體呢!
時間掐得很準,等兩個團子洗漱乾淨,汽車嘟嘟的鳴笛聲在家屬區外響起。
院子外有人在探頭探腦地看著,被薑寧寧抓包後,才猶豫的走進來。
“嫂子,我幫你提東西!”警衛員小張二話不說,提起背包就走。
要是那天出任務的時候他跟著霍隊,說不定就能阻止宋嘉學,把隊長拉上直升機了。
沉甸甸的眼袋如同兩個青色小袋子, 掛在他的疲憊的雙眼下。小張走路深一腳淺一腳,滿臉都是愧疚與自責。
滿滿大大的眼睛微閃,邁開小腿跟上去,“媽媽,我去幫你答謝小張叔叔。”
看他焦急的背影,薑寧寧不用猜就知道他要做什麼。
鎖好門窗,她牽著夏夏走出院子,迎麵正好碰到隔壁打開門。
兩人無聲對視了一眼。
張芸恨不得拿手中的竹籃擋住臉。
自從上次“舉報事件”之後,還是第一次見麵,迎視那雙清亮銳利的視線,隻覺得內心的想法無所遁形,好似被她看透一般。
她控製不住移開目光,神情染上幾分狼狽。
薑寧寧怎麼看待自己?
失望、怨恨、還是痛恨她的背叛?
薑寧寧已經收回目光,繼續牽著女兒往前走。對於無關緊要的人,分不走她的任何心神。
之所以多看了一眼,是因為張芸今天牽的不是視如珍寶的耀祖,而是她其中一個女兒。
“媽,薑姨可真厲害!”大丫蠟黃消瘦的小臉上滿是欽佩。
家屬區都傳遍了,薑寧寧主動請纓上前線參與救援。明明她的身軀那麼瘦弱,體內的力量卻無比磅礴。
據說軍區門口那張巨大的黑板報形象也是出自她手,黑板報上的女英雄手裡拿著的不是鋼叉,是插入大丫那顆幾欲死寂的心臟裡麵的神針。
張芸心不在焉,“快走吧,今天咱們娘倆多為前方救援編織幾個麻袋,表現好點,才能早日把你爸接出來。”
聞言,大丫下意識打了個哆嗦,神色跟著暗淡下去。
明明牽著自己那隻手是夢寐以求的,與想象中寬厚溫暖。
此刻卻如同毒蛇般緊緊絞住她,拚命拖拽往泥沼裡麵拉——去重複對方所經曆過的人生!
大丫聲若蚊蠅,“媽,爸如果出來的話會不會又打我們?”
張芸沒聽清,“你說什麼?”
大丫隻好重複一遍。
然後就感覺到牽著自己的手指忽然掐緊了,指甲陷進過去沒有愈合的淤傷上。
與此同時大丫聽見自己聲音在抖,也透著一絲堅定:“他不在的這些日子我們姐妹過的前所未有的快樂,耀祖也不像曾經那樣總是打罵我們。
所有人都能吃飽飯,為什麼還要幫他提前出來?他會打死你的……”
啪!
剩下的話都堵在喉嚨裡,大丫偏過頭去,臉頰火辣辣的疼。
“胡唚什麼!哪個男人不打老婆,當年你姥爺拿皮帶抽得姥姥三天起不來炕。忍忍就過去了,咱們女人都是這樣過來的。”
似在勸誡大丫,又似乎在勸誡自己,張芸聲音越來越大,“你爸是家裡頂梁柱,有他,這個家才不能倒。難道你當沒爹的野種嗎?”
這樣自欺欺人的話大丫聽了沒有上千也有一萬遍了,腦海中驀然想起薑寧寧那日的話來,憑什麼不能攥自己的命?
海風突然間大了起來。
張芸的聲音夾雜在呼嘯聲中,如同惡魔在低語:“你是家中老大,照顧好弟弟妹妹們就是與生俱來的責任。等你再大點,媽給你找門好親事,到時候你就能享福了……”
原生家庭帶來的窒息感讓大丫無法呼吸,她定定地望著前方薑寧寧那道漸行漸遠的背影。
那道軍綠色的背影,在一眾灰牆黑瓦中,格外醒目。
“薑姨跟你不一樣!霍叔叔跟爸爸不一樣!夏夏也跟我們姐妹完全不一樣!!”
淚水糊住她的麵龐,委屈與難過瞬間迸發出來。
她們四姐妹偷偷趴在圍牆看,薑姨平等對待兩個孩子,會給夏夏編好看的辮子,會親她抱她。
“丫頭根本不是什麼賠錢貨!”
張芸心裡又羞惱又憤怒,拉起大丫過來在她身上胡亂拍打,邊打邊罵:“你羨慕霍家,你上去叫薑寧寧媽啊?看她認不認你。誰讓你活該投生到我肚子裡,這是你的命,你要學會認命!”
她年少時也反抗過,卻被男尊女卑的封建思想壓怕了。
那時候她就學會了認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