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竟已能自如掌控真元抵抗術法?」張明遠訝然挑眉:
「妙極!尋常修士都得先學上三月。說實話,若非經曆時光回溯,當初我也不懂這門道。」
林昭然蹙眉未答,凝神體會眼中術法玄機。
既作用於雙目,想必是令他能見
天光驟亮。
但見一道通天徹地的光柱直貫九霄,其形扭曲如活物,柱身不時迸現轉瞬即逝的炫目渦流。
他頃刻明悟:
「這便是『九淵』在靈視中的模樣?」
「壯美否?」張明遠撫掌而笑,「每見這真元洪流衝霄而起,便覺塵世種種不過爾爾。」
「然則青雲城中靈視術理應失效。」林昭然質疑道,「遊離靈氣充斥四野,按說萬物皆當刺目難視——」
「此乃改良版靈視,可濾去蕪雜,獨顯要津。」張明遠解釋道,「雖未儘善,倒也夠用。」
「作何用?」
「稍後我反複施展靈矢,你且觀摩真元運轉。」張明遠掐起法訣:
「這次會用完整咒訣,且放至最緩。務必記清口訣指法——齊戎所賜法器雖利實戰,但修行之初,還是正經掐訣念咒更有裨益。」
林昭然深以為然——他本就苦求鬥法咒訣多時。
不過張明遠未免小覷了他。
試著記憶?
他雖無對方那般浩瀚氣海,記性卻是一等一的好。
僅觀張明遠完整施展一次,便將咒訣指法烙入腦海。
可惜後續進展卻不儘如人意。
張明遠又演示數遍後,便讓林昭然試手。
這一試才知,施展術法不僅比術法杖慢上三分,更是艱澀異常。
幸而親眼目睹過真元運轉軌跡,修習速度倒快了許多,最終竟真讓他凝出一道像模像樣的靈矢。
隻是氣海已然見底,張明遠便順勢提議今日到此為止。
歸途暮色四合,林昭然思緒萬千。
張明遠那句「真元洪流令人頓悟」的戲言,此刻想來竟格外應景。
縱有時光回溯之利,他終究難在鬥法之道上與張明遠這等天驕爭鋒。
既不能如對方所願以力破局,若要破此死局——
唯另辟蹊徑爾。
隻可惜這條蹊徑究竟在何處,他此刻仍毫無頭緒。
眼下看來,唯有弄清時光回溯的根源與機理,方能破局。
然此事說來容易——以他如今淺薄的修為,想要勘破這等玄機,無異於蚍蜉撼樹。
橫豎這回溯光陰最是不缺,倒不如先潛心修行。
雖說循環何時終結尚未可知,但觀張明遠從容之態,想必短期內無虞。他決意暫且效仿對方行事。
想到此處,林昭然不由暗歎。
若得高人指點迷津該多好。
尋常修士遇此困境,自當求教師尊。
但趙虛明那老頑固,除了「多練真元運轉」之外,怕隻會擲來滿室彈珠他躲避。
慢著……雲墨心在前幾次回溯中,似乎提過願收他為徒?
雖有心另尋名師,林昭然卻決意先耐著性子與趙虛明周旋數日。
如此雖需虛耗光陰,卻可免去解釋為何早知那老頑固教習方式的麻煩。
何況等待期間亦非無事可做——張明遠對鬥法修習的熱忱竟比他更甚,日日課後必來相邀。
旬日苦修下來,他不僅將追蹤之能煉入靈矢,更習得護盾術與火球術二法。
自知這等粗淺術法在戰修麵前不堪一擊,但若遇冬狼山魈之流,或可爭得一線生機。
首回修習翌日,張明遠便重返學堂,記憶缺損竟似全然無礙,反比往日更顯張揚。
林昭然雖佩服這位同渡光陰之人苦中作樂的本事,但其招搖行徑卻令眾人對其突飛猛進的修為愈發側目。
此情此景,恍若初次經曆此月時的重演——隻不過當初與寧璐等女修同遊的張明遠,如今換作了與他形影不離。
自然,那些好奇同窗探究張明遠修為突進緣由的目光,如今儘數落在了他身上。
「我該如何應對他們?」膳堂裡,林昭然瞥見幾名同窗頻頻側目,顯然正候著張明遠離席的時機。
他壓低聲音道:「總不能直言你是溯時異客。」
「為何不能?」張明遠舀著蓮子羹,漫不經心道,「每逢有人問起,我便說是時光回溯之功。」
「你當真如此告知?」林昭然瞠目,不知該笑該歎。
胸腔忽泛起幻痛——那是另一段時空中,蒙麵刺客貫穿心口的記憶。
這家夥莫非從未因吐露真相遭過反噬?
轉念又想,張明遠所言僅是回溯之事,從未提及入侵之亂。
事實上,就連對他也是語焉不詳。
「你若稍加收斂,何至如此。」林昭然扶額。
張明遠忽露粲然一笑:「我偏生愛這眾星捧月之感。」
「當真?」林昭然難以置信,「我僅經曆此番便已煩厭,你竟十數載未覺膩味?」
「哈!你當我會次次都來聽這陳詞濫調?」張明遠嗤笑:
「第三回回溯後便膩了。如今多半在外雲遊,連青雲城都懶得踏足。偶爾來學堂,不過圖個新鮮。」
他忽然湊近,「此番歸來,一是因上回傷及魂魄記憶有損,二嘛」指尖轉著瓷勺,「你這人倒有趣得緊。」
「為何獨獨對我青眼有加?」林昭然挑眉,「非是抱怨,隻是不解——既知下回回溯皆成泡影,何苦在我身上耗費心血?」
「這般算計未免太過涼薄。」張明遠擱下瓷勺,「縱知往事成空,我亦願與同窗相交。雖有些人冥頑不靈」
他忽而輕笑,「倒是你,往日見我如避蛇蠍,此番卻意外投契。既得良機,豈能錯過?」
林昭然胸中驀地湧起愧意。
自己從未想過在回溯中結識同窗,而張明遠屢次暗示往昔的他待人刻薄——究竟發生過什麼,竟令對方記憶如此深刻?
「原來如此。」他含糊應道,一時不知如何接話。
「其實我常暗自揣度,」張明遠忽然傾身,「如今的你與我所識之林昭然判若兩人,簡直」
「莫非還能是旁人冒充不成?」林昭然愕然。
對方顯然未察覺他亦在回溯,此言又是何意?
「許是我無意中踏入另一條時軌了。」張明遠鄭重道。
林昭然險些將茶水噴出。
時軌?這便是他的結論?
他幾乎要當場坦白自己同為回溯之人,好教這荒謬猜想不攻自破——幾乎。
「或是什麼彆的緣由。」林昭然乾巴巴地接道。
「怎的?」張明遠不服,「時空玄理豈是你能參透的?」
「初見後我倒真翻過幾本溯時之術的典籍。」林昭然信口道。
也不算全謊——雖非此番回溯所為,他確曾研讀相關經卷。
「想必一無所獲。」張明遠輕嗤,「儘是些倫理悖論的老生常談。那回可是我唯一踏足藏書樓——」
「此乃戲言否?」林昭然倏然打斷。
「哪句?」
「『唯一踏足』那句。」
張明遠頓時支吾起來,乾笑兩聲:「這個嘛實在不喜埋首故紙堆」
林昭然定定望著他,疑為戲言。
若說時光回溯前的張明遠從不進藏書樓,他毫不意外——多少弟子在取得初境鑒文前都如此。
但眼前這人曆經二百餘次回溯,竟對樓中秘藏術法視若無睹。
緣由僅是不喜讀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