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戎撚須而笑:「早說過——鬥法首重真元雄渾。尋常戰修連基礎靈矢都難化無形,遑論高階力場術法?但這並不妨礙他們殺敵製勝。」
他拍了拍腰間戰棍,「縱是老夫,平日也懶費這功夫。」
忽將靈矢杖與簿冊塞入林昭然懷中:「你倒沒說錯,接下來月餘課業確實於你無益。震爆矢雖簡,同窗中尚有過半不得要領。」
他指了指書頁上朱批,「按此修習,尋個僻靜處演練。切記帶個幫手以防不測——」
虯髯陡然一抖,「若敢用老夫的靈矢杖傷人,仔細你的皮!半月後驗你進境。」
「謹遵教誨。」林昭然難掩喜色,此番收獲遠超預期。
「滾吧。」齊戎揮袖驅客,「平白誤了老夫吃茶的時辰。」
林昭然將一摞典籍擱在案幾上,環視藏書樓重重書架。
他再度應聘雜役之職,盼著能借職務之便翻閱禁術典籍。
張明遠已連續數日未至書院,想必仍在魂術反噬中煎熬,自是無法套話。
況且他始終惦記著遇害前呂冬蓮許諾傳授的尋書卜術。
不過此事倒也不急——齊戎所授的靈矢變式已夠他焦頭爛額。
正如那老教習所言,鬥法之難在於瞬息成訣,且需將海量真元灌入倉促構築的術法結構。
若隻求直來直往的震爆矢尚算容易,但要在彈指間賦予追蹤之能,簡直難如登天。
更遑論消除所有瑕疵,煉就隱形靈矢。
當然也非全無進展!他已能使靈矢微調軌跡,昨日更成功凝出一記完美的穿甲靈矢。
「你倒是熟門熟路。」身側整理書冊的安慧心忽然開口,「尋常人要摸清本閣規製可得費些功夫。莫非曾在藏書樓做過事?」
「嗯。」林昭然含糊應道。這話倒不算欺瞞,「那處的分類之法與此處意外相似。」
「這倒不稀奇。」身後突然響起的嗓音驚得林昭然險些跳起來——呂冬蓮不知何時已立在背後。
「官立藏書樓皆循統例,便是舊盟諸國的規製也大同小異。」
「因本是同源之故?」林昭然猜測道。
「所謂舊盟算不算統一王朝尚有爭議。」呂冬蓮輕嗤,「聯盟二字已道儘本質。硬要改製為集權王朝,反倒釀成碎星大戰。」
她拂去書脊塵埃,「不過諸國確實承襲了不少舊盟典章,包括這藏書分類法。」
林昭然忽然明白這位執事為何與掌閣不睦了。
那位掌閣大人雖素未謀麵,但聽聞是個熱衷朝堂的「愛國之士」。
而暴風聯盟始終堅稱「舊盟」從未終結,隻是疆域收縮——這等鬼話連三歲孩童都騙不過。
偏生呂冬蓮這般剛烈性子,怕是在掌閣麵前直言過「舊盟本就不算正統王朝」之類的逆耳之言。
「喂!」熟悉的嗓音炸響藏書樓,「林昭然可在?聽說——」
「噤聲。」林昭然扶額,「看你活蹦亂跳,想是大好了?」
「自然!」張明遠把胸膛拍得砰砰響,「壯實得像千年鐵樺。可有閒陪我用膳?」
「沒見我正當值?」
呂冬蓮卻插話道:「今日差事已了。」忽又湊近他耳語,「除非你本就想甩開這小祖宗?」
林昭然擺擺手示意無妨,隨張明遠出了藏書樓。
雖想看呂冬蓮如何打發這位小祖宗,但他確有事要問。
「怎的突然尋我?」林昭然問道。
他原以為需費些功夫才能套話,不料張明遠竟主動親近。
這究竟是福是禍?
雖則便利,卻更易露餡。
「眼下就屬你最有趣,」張明遠咧嘴一笑,「除寧璐外,唯你信我時光回溯之說。」
「寧璐?」林昭然挑眉。
「那丫頭最愛誌怪傳奇,滿腦子奇思妙想。」張明遠聳肩,「她爹常罵她癡人說夢。沒費什麼勁就信了我這套說辭——約莫是心甘情願上當。」
「原來如此。」林昭然恍然。
這下明白首輪回溯時,張明遠為何總帶著寧璐了。
隻是另一名女子身份仍是個謎,一時也不知如何開口試探。「你究竟與多少人說過這事?」
「同窗師長、掌閣大人、青雲城官衙,還有幾個世家子弟。」張明遠掰著手指數道,「但凡說得上話的,都試過了。」
當真……鍥而不舍。
「想必收獲寥寥?」林昭然試探道。
「豈止是寥寥,」張明遠長歎,「簡直是對牛彈琴。」
林昭然忽而蹙眉——張明遠為何要四處宣揚時光回溯之事?
這不像為阻止入侵而來的穿越者所為,倒似自己當初走投無路時的下策。
隻是他最終未付諸行動,正因料到會落得這般境地。
「張明遠,」他斟酌道,「那些記憶空缺可曾」
「仍在。」張明遠臉色一沉,「所幸未再擴大。」
「唔,」林昭然順勢追問:
「那你可知這時光回溯之術從何而來?我查過典籍,此術該是悖逆天道之舉,猶如要畫個方不方圓不圓的三角。」
「這不顯然成了麼?」張明遠撇嘴,「不過確實不知是否出自我手。」
「是否二字用得好。」林昭然點頭:
「聽你話裡話外,初入輪回時不過是個尋常學閣弟子。恕我直言,印象中的你可不像是能自創術法之人,遑論這等逆天秘術。」
「嘿嘿」張明遠乾笑兩聲,「說得在理。從前我於術道確實愚鈍。不過——」
他忽而神采飛揚,「今日可是給你帶了好消息!」
「哦?」林昭然挑眉。
「聽聞你近日在修習鬥法?」張明遠擊掌道。
「此話從何說起?」林昭然心頭驟緊。
「齊戎說與諸位教習,教習傳於執事堂,執事堂告知雜役,雜役又透露給學生——」
張明遠掰著手指數完,「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因輪回所賜,於鬥法一道頗有心得,決意傾囊相授。就當是謝你信我之言。」
林昭然愕然。
竟這般輕易得手?
無需機關算儘?
倒有些……索然無味。
「你那是什麼眼神!」張明遠跳腳,「我於鬥法確實造詣非凡!實不相瞞,此道正是我天賦所在!」
林昭然眸中精光一閃——機會來了。
「非是懷疑,隻是……」他故作遲疑,「術士們素來吝於傳授鬥法要訣。縱有輪回之便,又怎會傾囊相授?況且你……」
「素有荒唐之名。」張明遠自嘲地接話,「其實這些術法來路不正。若非身負輪回,我斷不會薦人效仿——」
他忽然正色,「會死很多次。」
「原來如此。」
「不過有我在,你大可放心。」
林昭然暗自揣度這番機緣是福是禍,終是舉步相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