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夏一時沒聽出對麵是誰,就沒出聲。
她的沉默似乎讓對麵人以為這是無聲的拒絕。
“夏夏。”
直到這句夏夏冒出來,孟夏隱約有點猜到這人是誰。
聽筒那頭繼續說著話,“咱們好歹做了二十多年的父女,你再恨我,再怨我,能不能心平氣和的跟我聊一聊?”
隻亮著床頭燈的房間很安靜。
孟夏捏著手機,一時有些語塞。
誠如孟繁良所說,二十多年的父女,她能想到和孟繁良之間的回憶,卻隻有謾罵撒潑威脅和冷漠。
甚至不如兩個和平相處的陌生人。
她一直不說話,手機那頭好像也不知道該怎麼繼續說服她,聽筒裡隻剩下對方雜亂的背景聲。
“好。”孟夏打破沉默,“前提是隻有你一個人來。”
簡單的約定了時間和地點,孟繁良似乎還想說什麼,但孟夏已經沒有聽下去的興趣,直截了當的掛斷了電話。
這一通電話接完,孟夏睡意全無,她關了燈背對房門側躺著。
就算孟繁良這通電話今晚不打,她也是要找他的。
房子的事情已經拖得太久。
如果可以,孟夏想有個了斷。
孟夏正胡思亂想,身後的房門傳來很輕的響動,接著背部那一側的床明顯凹陷了一塊。
似乎有人在身後坐下。
熟悉的香味傳來,是剛才沉默著離開房間的裴妄。
她閉上眼睛假裝自己睡著了,想看看他折返打算做什麼。
而裴妄隻是坐著。
坐了很久,久到睡意襲來,裝睡的孟夏迷迷糊糊要睡過去時。
裴妄隔著被子,很輕的從背後把她抱住。
恰好此時,玉白色的月光撥開連日陰雨,灑進屋內,將床上親昵相擁的兩人攏進月華中。
半夢半醒間,孟夏聽見裴妄在耳邊喃喃了句什麼。
倦意上頭,昏昏睡去。
孟夏一覺睡到天光大亮,看看時間,已經十點。
今天她是夜班,不用擠著早高峰的地鐵去上班,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緩了一個晚上,渾身的酸痛感並沒有減輕,反而越發明顯。
孟夏揉著胳膊起身。
一開門隔壁書房傳來裴妄的聲音,他的語氣不是很好,聽得出似乎是在跟誰打電話。
孟夏沒有偷聽的癖好,轉身進了浴室開始洗漱。
和孟繁良約在十二點。
電話裡他堅持要請孟夏吃飯。
孟夏刷著牙想起來,沒忍住對著鏡子翻了個白眼。
洗漱完畢走進客廳,裴妄還沒走,從書房轉坐到餐桌前,在筆記本電腦上敲打著什麼。
麵前桌上擺著簡單的一人份早餐。
察覺到孟夏靠近,他從屏幕裡抬起眼,“醒了?”聲音比昨晚好了很多,但還能聽得出嘶啞。
孟夏在他對麵坐下,看了看碗裡的白粥,又看看躺在盤子裡的水煮蛋,拿起勺子開始喝粥。
劈裡啪啦的鍵盤聲消失。
裴妄伸手拿起一顆白煮蛋,慢慢把蛋殼剝乾淨,放回盤子裡。
白粥沒喝幾口,盤子就多了兩顆滑溜溜白嫩嫩的水煮蛋。
孟夏悶頭喝了會粥,抬頭看向還在剝雞蛋的裴妄。
“做總裁是不用上班嗎?”
裴妄把第三顆雞蛋放進盤子裡。
抽了張紙巾擦了擦手,舉起其中一隻手。
“總裁也是勞動人民,也有請假的權利。”
修長的手指上裹著厚厚的創口貼,像被打了補丁的高定禮服。
真正的勞動人民被噎得說不出話,拿起雞蛋咬了一口,默默吃完了早餐。
吃完早餐的孟夏回家換了件衣服,準備去赴約。
走出門時和站在走廊看風景的裴妄撞個正著。
裴妄瞥她一眼,漫不經心的問,“去上班?”
正要往電梯走的孟夏腳下一頓,一個轉身岔到逃生樓梯的鐵門前。
推開門踏進去時昂著下巴看了他一眼。
“去約會。”
約定見麵的地點在城南,一家淮揚菜做的很地道的老館子。
昨晚聽到餐廳名的時候,孟夏就有一瞬的愣神。
那是小時候他們一家三口常去的餐館。
踏進餐館,這些年幾經翻修,牆麵刷的雪白,也換了嶄新發亮的新地磚,陳設卻幾乎沒有改變。
老板娘勤快的擦著櫃台,看見孟夏走進來,笑眯眯的跟她打招呼,“小姑娘隨便坐。”
孟繁良還是坐在從前常坐的位置。
孟夏心情複雜的穿過大堂,在他對麵坐下。
一看見孟夏孟繁良就憨憨的笑起來,把菜單推到她麵前,“夏夏,你看看你喜歡吃什麼。”說著略顯局促的去拿孟夏麵前的杯子。
想給她倒水。
不知道是緊張還是太高興,顫抖的手把水倒出了杯壁,濺了滿桌。
連帶著濺到孟夏臉上。
孟繁良忙亂的拿紙巾去擦桌子。
孟夏抽了兩張紙巾,冷淡的擦去濺在臉上的水,把菜單推還到孟繁良麵前。
“不用了,我不餓。”她把紙巾扔掉。
孟繁良拿水壺的手僵了片刻,扯起一個牽強的笑,“夏夏,爸爸特意挑這個餐館,小時候我們經常一起來吃”
“我們還是直接切入正題吧。”孟夏蹙眉打斷他。
在這個環境,她會反複想起從前完整的家庭,反複想起小時候虛假的美好,反複想起之後支離破碎的生活
她真的沒辦法對孟繁良表現出一絲熱情。
“好”孟繁良訥訥放下水壺,回到對麵坐好。
“那我就直說了。”他舔了舔乾裂的嘴唇,“你奶奶的房子不能給你。”
意料之中。
否則這些年他也不會反反複複來鬨。
孟夏沒說話,低頭看著麵前倒了一半水的玻璃杯。
見她不語,孟繁良搓了搓手,扔出今天第一個炸彈。
“你奶奶去世沒多久,我就去把遺產流程走完了。這個你要是不信,可以讓小遇去查查,她是律師,應該懂這個。”
孟夏一震,猛地抬頭看向他。
所以他今天根本不是來談,是通知。
手已經握住麵前的水杯,即將拍案而起,孟夏的大腦驟然冷靜下來。
很矛盾。
既然已經繼承了房子,走司法程序不是最直接的方法?
為什麼周純還隔三差五的來鬨?
被帶進警局很好玩?
她盯著孟繁良,直接問出自己的疑問,“那這幾年你來老屋鬨是為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