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讀書人做壞事(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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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十九,入夜。

城西,林府的燈火如同鬼盞,高低錯落,隨風幽咽,搖曳著擺滿了整座府邸。

這一夜卻是沒有雨,連綿了數日的春雨在這夜居然有了短暫休憩。

林府的下人們都免不了說:“許是老天爺也見不得咱們二公子這般英年早逝,要停幾場雨送一送他呢。”

無人知曉,沒有雨的夜晚正好方便了陳敘的泥丸道兵出行。

他如今修為尚淺,一段時間內隻能為一具傀儡道兵賦靈,釋放道兵時,這道兵也不可離自己超過十裡遠。

十裡,這是一個說短不短,說長不長的距離。

平安巷距離林府,實際距離恰好超過了十裡。

陳敘決定先下手為強,他仔細思量了賴大娘說的話,又聯想到林淵對於林齊生死的執著,料想林齊就這樣死去,林淵隻怕不會善罷甘休。

倘或明早他依約前去林家,誰又知林家會做出什麼事情,是不是有什麼陷阱?

陳敘當然也可以出爾反爾,索性就不去給林齊吊唁。

但如此逃避,一來在名聲上於他難免有損,二來卻是治標不治本。

總之,萬般躲避不如主動出擊!

陳敘決定今夜就解決林家之事,明日他則要回老家一趟,解決大哥修渠之事,此後便能安心修煉,專心赴考。

去更高更遠的舞台,看世界之大。

四更天,月色隱沒雲層。

春夜的涼風幽幽吹起,陳敘隻身走入距離林家三條街的盛玉坊中。

盛玉坊,又稱不夜坊。

在濟川這座小城中,盛玉坊的繁華便是全城之最。

這也是全城唯一不需宵禁的坊市。

酒肆燈花,絲竹勾欄,樂伎夜彈琵琶,舞姬水袖揮舞。

亦有賭徒在那些燈火通明的暗室中一擲千金,進去時雄赳赳氣昂昂,出來後卻垂頭喪氣,心若死灰。

盛玉坊的街道兩側儘是各色小攤,賣吃食飲子的最多,也有賣燈的、套圈的、耍猴戲的等等。

陳敘走進這樣的盛玉坊,真可稱得上是毫不起眼,比一滴水彙入海中還要顯得自然萬分。

他在盛玉坊閒走閒看,偶爾隔著樓台看舞姬揮袖,間或在小攤邊買幾個吃食嘗嘗味道。

也與擺攤的攤販隨口交談,聽聽他們製作小吃的心得。

無人知曉,暗夜中有一具灰色的鎧甲小人提著長槍,一蹦一跳,翻過了高高的白牆青瓦,走過了一條條花徑小路,循著某種奇妙的感應來到一處燈火格外明亮的靈堂外。

此時此刻,靈堂外竟空無一人。

沒有下人值夜,也沒有護衛看守。

唯有一盞盞燭火高低錯落著,點燃在流水一般垂掛的重重白幔之間。

鎧甲小人悄無聲息地湊近了這座看起來空蕩得奇怪的靈堂,如同一隻靈猴般輕巧攀爬至窗口,側耳貼至那窗紙邊,細細探聽裡麵動靜。

裡麵也好似是無人,唯有一具尚未完全封死的棺材。

咚咚咚——

忽然,那棺材裡頭竟是細細響起了奇怪的敲擊聲。

鎧甲小人身軀不動,隻是耳朵微微顫動了一下。

靈堂內的敲擊聲空靈而又雜亂,咚咚咚、篤篤篤……如是數下之後,外頭花園中原本悉悉索索的蟋蟀蟲鳴等聲音,竟忽地一下就全部安靜了下來。

好似整個世界的蟲豸,都在這一刻,因為這空靈敲擊而死亡了!

唯有鎧甲小人,無魂無魄,亦沒有生命,因而不受影響。

“唉……”

如此敲擊不知多久之後,靈堂內忽然就響起了幽幽一道歎息聲。

歎息聲乍聽起來十分年輕,但卻又帶著幾分老氣橫秋的奇怪意味,且還有些尖銳。

等這歎息過後,便有一道細幽的年輕男子聲音說:“成了,如今這外頭莫說是活人了,便是一頭蟲子都要死哩,咱們有什麼話也好聊了。”

“多謝胡道長。”另一道年輕聲音說,這聲音微微低沉,但陳敘在盛玉坊隔空聽到,卻是一瞬間便聽出來,這就是林淵的聲音。

林淵問:“胡道長,你當真推算不出殺害舍弟之人的根腳麼?”

細幽聲音的胡道長說:“我說了,你弟弟分明是自然壽儘而亡,並非被人所殺,你偏不信,我卻是上哪裡給你推算凶手根腳去?”

林淵道:“不是我不肯相信胡道長,實在是舍弟死得太過蹊蹺。最要緊是,他生前明明說過那兩個字,我已查出來,這兩個字必然便是……殺陳!

他與某個姓陳之人有仇,胡道長,我如今也不求你直接幫我報仇。

隻需你按照咱們原先說好的,在這棺中質問陳某一番,嚇唬他說出實情便可。”

胡道長幽幽道:“可我是狐妖啊,我在棺中隻需稍作引導,來者不論是心虛還是不心虛,隻怕都要承認是自己殺了人啦。”

林淵不語,雙方靜默片刻後,胡道長又嘻嘻笑了聲:“唉,我懂你意思啦。你們讀書人可真有趣,有事不直說,有仇不直報,非要我這個妖怪做壞人。

可是誰叫我欠了你們祖上的呢,又有什麼辦法?”

這次林淵說話了,他拱著手,在滿室的白色幔帳間對著胡道長躬身行禮:“多謝胡道長,自明日後,胡道長與林家恩情兩消,再無相欠。”

“嘻……”狐妖隻是笑。

笑聲細幽,吹開了靈堂白幔,猶如一道泛著流光的影子,隱沒在此刻靜謐夜色中。

篤篤篤——

狐妖不語,棺材裡卻又響起了節奏奇妙的敲擊聲。

林淵站在這棺材邊忽然渾身一激靈,他暗暗咬牙告訴自己沒有做錯。

這才拱著手,弓著身,徐步向後倒退。

直到退出了靈堂,林淵這才轉身,大步離開此處。

林淵是讀書人,但卻沒有功名,他的資質比起林齊還有不如。無奈他隻得接過族中商事,而將考取功名的希望全部壓在林齊身上。

如今林齊死去,林淵原本的計劃全被打亂。

他心中有萬般恨意,不尋一個發泄的由頭絕不罷休。

林淵走過長廊,行至廊下一條小徑處,口中正咀嚼一個名字:“陳……”

忽然,他膝蓋莫名一痛,整個人就向前一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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