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靜。
難以言喻的安靜。
黃仲默默坐著，默默看著，一言不發。
馬大誌見狀急忙道：“黃村長，你莫覺得李村長欺負你，實在是黃水村人多勢眾，他擔心小仁村村民來了受欺負啊。”
看出不對勁兒的唐海也軟了語氣：“隻是你與李村長不分伯仲，將來村民成了一家人，還是隻有一個村長。”
“但不能是這丫頭。”李樹指著葉青禾：“莫說我小仁村，便是整個縣，整個府，都沒有女子做村長的先例。”
唐海捏著山羊胡：“依我看，阿學那小子不錯。”
馬大誌眼珠轉了轉：“李樹的小子也個個兒出息，沒準兒，能與阿學爭一爭呢。”
這話果真說到了李樹心坎兒上，他笑道：“那是孩子們的事，我老嘍，管不了。”
“什麼老，正是壯年呢！”馬大誌笑道：“怎樣？李村長，你們什麼時候開始搬？”
“今兒下午……”
“我不同意。”
驀然，溫潤但冷漠的聲音打斷了這溫馨的氛圍。
三人一怔，看向黃仲：“你說什麼？”
村長笑容禮貌：“三位想的周到，黃某佩服。小仁村隻比我黃水村少十幾戶村民，若他們搬來，住在何處？我黃水村可沒有那麼多空屋子。”
李樹眼睛一瞪：“黃仲，你……”
“再者。”村長打斷了他：“此前，我們與小仁村有過矛盾，為免小仁村村民來了受欺負，還是保持距離得好。”
砰！
李樹拍案而起：“你分明是不願與我合作。”
“難道你是真心嗎？”黃仲不動如山，微微抬頭：“不過是看中我黃水村建了外牆，想坐享其成罷了。李樹，我知道你的為人。”
“同樣，你也清楚我，想從我手裡拿現成的東西？不可能。”
“你……”李樹氣得脖子都紅了，手指哆嗦地指了半天也說不出一句話。
瞧瞧三個黑臉的村長，再瞧瞧巍然不動的黃仲，葉青禾輕歎。
這惡人，終究還是要讓她來做。
起身擋在黃仲麵前，她薄唇輕啟：“滾。”
李樹怔住了：“你……你說什麼？”
葉青禾清清嗓子，字正腔圓：“滾。”
李樹氣急：“黃仲，這就是你選出來的下任村長嗎？沒大沒小，毫無修養！”
葉青禾繼續字正腔圓：“滾。”
見黃仲不說話，李樹氣得連道三個“好”字，又丟下一句“你等著”，而後摔門離去。
唐海不讚成地搖頭：“黃村長，今日你……”
葉青禾微笑打斷：“唐村長，馬村長，你我之間並無嫌隙，若遇險情，當互相幫助。”
喉頭一哽，唐海還想說什麼，卻被葉青禾搶了先。
“流民山匪殘暴，二位村長目光長遠提出合作，日後我黃水村定與二位同心同力，共護家園。”
馬大誌與唐海麵麵相覷，訕笑著離開了。
趴在牆根兒偷聽的娃子趕緊跑開，還在互相推搡著再去偷聽，村長出來了。
村長從未發過這麼大的火兒：
“一個兩個的都不把我黃水村放在眼裡，說什麼商量、合作，分明是計劃好了要吃掉黃水村！不怕撐死！”
“把牆砌得再快點兒，堆得再高點兒，壘得再厚點兒，不然，防不住人心。”
聽得村民們又怕又氣。
生活本就艱難，要尋糧，要尋水，要防流民。
可沒想到，最先動歪心思的竟是附近的村子。
老林頭歎了口氣：“老許，跟我進山去，材料不夠用了。”
葉青禾跑過去拍了拍老許：“村尾田埂的老房子拆了，先拿來用。”
老許凝重點頭。
到了傍晚，進山的幾人興高采烈地回來了。
個個兒手裡抓著野雞野鴨野兔。
最誇張的是老林頭，他扛著一隻麅子，容光煥發，頗有當年的風采。
“雞鴨兔留著下蛋養崽，麅子宰了犒勞大家。”
處理乾淨，一半留著做臘肉，一半串起來用火烤。
香味兒四溢，村民們乾活兒更有力氣了。
肉熟了，用刀切成薄薄的片兒分發下去，一人竟得了兩片兒。
有了肉片兒，樹根吃起來也香。
葉青禾拿著兩片肉走到大槐樹下：“村長，吃點兒吧。”
村長搖頭，抽了口旱煙，複看向村外的路——黃學他們還沒有回來。
“他們不會有事兒的。”葉青禾道。
村長歎著氣：“我不止擔心阿學他們，還擔心李樹。那小子心思狹隘，真擔心他報複回來。”
“等等。”
葉青禾忽地凝重，看向村外。
村長被她這模樣嚇了一跳，朝外看去，卻是空空如也。
剛鬆口氣，卻聽葉青禾道：
“不好，是流民！”
葉青禾轉身奔向正在享受美食的村民：“流民來襲，警戒！”
正吃肉的田嬸子被嚇得手一抖，肉片兒掉在了地上，不禁怒罵：“二丫頭，你發什麼瘋！”
四目相對，被二丫頭眼中的凶狠嚇了一跳。
她吞了口口水：“真的有流民？”
村長鐵青著臉：“不想死就趕緊行動。”
眾人終於醒悟，把肉片兒胡亂塞進嘴中行動起來。
男人們將簡易拒馬擺到牆壁未建完的缺口處，持著用木棍、石箭頭製作的簡易長矛站在拒馬後，嚴命以待。
女人們搬來梯子，把放滿弓箭的簍子跨在梯子頂部，提弓靠在牆邊，目視遠方。
孩子們三人一組，推著板車將石頭分彆運送到烽火台上，隻等敵人現身就砸過去。
老人們也沒閒著，要麼運備用武器，武器不夠就拿鐮刀鋤頭，要麼往孩子們處運石頭，誰也不肯閒了。
“村口處的流民最多，一定不能掉以輕心。”
“村尾山腳來了二十多個，老許，你帶人過去，不要輕敵。”
“其餘牆壁缺口處最少去十矛三弓一組石。”
葉青禾大喊著組織防守，自己也站在了正村口處。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周遭愈發安靜。
漆黑的夜裡仿佛藏著吞人的獸，潛在暗處蓄勢待發。
吱呀——
不知過了多久，田嬸子踩著的梯子響了。
對上眾人慍怒的目光，她翻動發酸的手腕：“瞧我乾什麼？你們該瞧二丫頭。這麼久過去，鬼影子都沒一個，誰知她是不是騙人？”
“來了。”
驀然，葉青禾的輕語傳到每一個人耳中。
眾人一個機靈，看向村外。
漆黑中，無數雜亂的腳步由遠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