誓言字句清楚，傳入眾人耳中。
男大當婚，女大當嫁。
任憑葉真兒再怎麼彪悍，也是女子。
是女子，總要成親。
可沒人想到葉真兒竟為了斷親發下如此重誓，真是前所未聞。
“列祖列宗在上，我葉寧寧在此發誓，一生不嫁，若違此誓，天打雷劈。”
念頭未落，又一稚嫩卻堅定的聲音傳入眾人耳中。
向來軟弱的葉寧寧，竟也起誓了？
“哇”地一聲，趙月娘哭著撲過去將兩個女兒緊緊抱在懷中。
充滿怨恨和憤怒的雙眼緊盯著孫氏，流出的淚隱隱泛紅，哭喊的聲音更不知包含多少冤屈：
“你把要我們逼死才甘心啊！”
老天似乎也為她鳴冤，一道晴空驚雷落下，不知落在了誰家。
祠堂裡的祖宗們似乎也有所感，牌位震動，落在了地上。
村民們回神：
“葉家人太過分，老天都發怒了！”
“把孩子逼到這個份兒上，難怪天怒人怨！”
大駭的村長也急忙令人扶月娘和兩個孩子：“莫傷心，有我在，定給你們主持公道。”
於是指著孫氏及一眾葉家老宅人：“拿一百斤糧就斷親是此前說好的，誰再反悔，逐出黃水村！”
老宅眾人也被這異象嚇住了。
尤其是已經遭過雷劈的孫氏，更加不敢放肆。
莫說分什麼彩禮，就是拿那一百斤糧的手都抖。
葉白水卻是個膽子大的：“既然她們發下重誓，便不跟她們計較了，我們隻要那一百斤糧。”
說著，推了推葉友鬆：“爺爺，按手印。”
葉友鬆卻被嚇得站都站不穩了：“天……天怒了。”
“管它怎樣。”葉白水輕哼：“大旱兩年，餓死多少人？它不為飽受饑苦的可憐人下雨，卻為一個白養狼發怒，怕這種賊老天做什麼？”
這下，周遭的村民竟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了。
都說葉白水與他爹一樣殺氣重，是天生的劊子手。
卻沒想到，連老天都不怕。
不僅不怕，還要怨。
要命的是，葉家老宅的人真因這幾句話定住了心神。
“我兒說得對。”王秀梅扶住葉友鬆：“爹，您彆怕！您把葉老大養成人，他就該養您老，如今要斷了，這斷親糧就是您的養老糧，您該拿。”
“爹，按手印。”葉常文也道。
想想確實如此，葉友鬆一狠心，按了手印：“拿上糧，回家去。”
斷親結束，眾人出了祠堂。
葉常安如釋重負，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見妻女在一旁抱成一團，眼眶一濕，憐惜地覆在趙月娘肩膀上：“彆哭，過去了。”
趙月娘心口直疼：“我是心疼我閨女。”
“不作數。”葉常安道：“童言無忌，老祖宗會諒解的。”
“常安說得對，不作數。”
村民們也安慰：
“祖宗們會體諒你們的苦，以後正常過日子就是。”
無人注意到，落在最後麵的葉青禾身形不穩、搖搖欲墜。
她的臉色比來時蒼白許多，氣勢卻比平日鋒利不少。
在她的注視下，剛被擺好的祖先牌位們又晃了起來：“我大姐和小妹說的話不作數，誰敢以此做文章，我饒不了他。”
倏忽，牌位們安靜了。
“青禾，有人找你。”已經離開的村長折返回來。
“來了。”
轉過身去，她又成了平平無奇的二丫頭。
砰！
祠堂門鎖上了。
空空如也的祠堂內卻多了許多聲音。
“村裡怎麼來了個大魔頭？好瘮人。”
“我看她隻是為自己親人伸張，沒有惡意。”
“她恐嚇我，嚇得我站都站不穩了。”
“恐嚇也比動手強啊。”
“不知她會不會對孩子們動手，這樣吧，我給黃仲托個夢。”
“這是對的，一定要提醒他小心那丫頭。”
門外。
瞧著來人，葉青禾不自覺擰起了眉：“莊大夫？有事嗎？”
莊嘉雙手做輯：“在下不請自來，冒昧了。”
葉青禾擺擺手：“有事直說。”
她還趕著去看自己的寶貝野豬呢。
不知是習慣了葉青禾的無禮，還是心頭喜悅過盛，莊嘉笑著指指驢車：“在下是為感謝葉姑娘而來。”
葉青禾狐疑，掀開蓋在上麵的布一看，是整整齊齊的五袋糧。
共五十斤。
周遭的鄉親們看得眼都直了。
剛送出去一百斤，就有人送回來五十斤，葉家究竟是哪輩子積的福呦！
“莊大夫，您給二丫頭送糧做什麼？”好奇心重的則是直接問出了口。
莊嘉笑：“昨日葉姑娘助我得了個給人看病的機會，有幸得貴人賞賜，不敢獨吞。”
村民們麵麵相覷：“就是賞水的富貴老爺？莊大夫，富貴老爺現在何處？”
“已經離開。”
“如此說來，他不能護二丫頭了？”
“二丫頭，快把這些糧收起來。”
“你因此得罪了何五，早晚要被他報複，眼下能拿東西就拿一些，彆吃虧。”
葉青禾哭笑不得，卻也聽了大家的意見，當即便讓莊嘉把東西送到了石頭屋。
“葉姑娘，以後需要幫助可去濟世堂尋我，隻要我能辦到，一定儘力。”
莊嘉大概是得了難以想象的驚喜，竟對葉青禾作了這樣的承諾。
聞言，葉青禾也不客氣：“借你驢車一用。”
莊嘉自是同意了。
隻是他沒想到，自家小驢要拉的不是人，而是豬。
還是頭兩百多斤的大肥豬。
“這……”他激動地臉都紅了：“葉姑娘，這豬，是你們獵到的麼？”
“我爹他們獵到的。”把豬綁好，葉青禾拍打手上的塵土：“請莊大夫幫忙找個買家，把這肉全部換成水糧。”
沒人知道乾旱什麼時候結束，與其吃肉，不如拿去換更多的水和糧博得更多的生存時間。
於是，小驢在前拉，黃學、葉常安等人護在四周，拉著肥豬下山了。
一經亮相，舉村皆驚。
剛得了五十斤糧，又獵了頭大肥豬，葉家究竟是哪輩子積的福呦！
葉家老宅卻毀了。
原來，白日那道晴天驚雷落在了老宅糧屋。
多年積蓄毀了大半，個個心痛，一聽葉常安獵了頭二百多斤的野豬，更是渾身不得勁兒。
孫氏眸子精亮、呼吸急促：
“十幾斤肉就能抵那些糧，常文，你去求求你大哥。”
“你最有本事，他也最喜歡你，他不會不管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