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彩嶺上空,有一男一女兩道身影緩緩飄落,女子纖秀貌美,靈動雙眸透著與生俱來的英氣,朝飛上來搖頭擺尾迎接的銀色蟲子招呼一聲。“雪粒,給你帶了你喜歡吃的冰髓石,接著啊。”皓腕輕揚,有三塊閃爍淡藍光華的亮晶晶寶石,拋向眉開眼笑的蟲子。女子揉著吞吃了冰髓石湊近的雪粒冰涼腦門,笑嘻嘻打聽:“徐道長回來沒有?”又給地麵搖尾巴的老黃狗和斑斕大蜘蛛、蹲坐的金蟾,分彆丟去不同的禮物,她每回前來,都不忘帶些吃的玩的物品,很受雪粒幾個歡迎。男子皮膚稍顯麥色,笑得含蓄沉穩,是閉關多年破境而出的曾山郎,朝邊上院子走出的徐勝天抱拳:“給大師兄請安。”徐勝天齜牙咧嘴笑道:“好,好,恭喜師弟苦儘甘來,久經磨礪更上層樓。”與施禮的女子還禮打招呼:“一一,到屋裡坐。你師父還好吧?”伸手將兩人請進院門。蒙一一回道:“師父說等兩年從暗界出去,要閉關潛修。”她目光往另外一邊的院子張望,小聲問道:“大師兄,徐道長還在通道要塞,沒有返回來?木先生在嗎?”師父想在閉關之前,將她和山郎的婚事辦完,不過這話她可說不出口。徐勝天擺布靈果、拿酒待客,作為一個資深酒鬼,在他住處沒有茶水,笑道:“你們來晚了幾天,三叔五天前和一名前輩走出暗界,去定洲遊曆化凡去了,三叔臨行前,還特意詢問過,得知師弟閉關未出。木先生早些年已經離開暗界,不知去了哪裡?”曾山郎稍有些錯愕,他是半年前晉級五階體修,想將修為穩固好了再出關,給師父和老祖一個驚喜,這回特意帶上蒙一一,哪料師父和老祖全部外出了。師父要走化凡路,時間可就難說得很。徐勝天要維持大師兄的威嚴,在蒙一一麵前可不會隨意玩笑。他心知肚明兩人的失望,從袖內拿出一個袋子,道:“三叔提前有安排,你們兩位的婚事,由我與老唐接洽商談,一應聘禮全在我手上,保管操辦得妥妥當當。”三叔與寇老夫子在要塞寫字,磨礪幻心多年,破障而出,已經不能停下化凡腳步。不知曾山郎還需要多長時日出關,便做了如此交代。徐勝天將袋子交給對麵,道:“木先生給你提前準備了一件護身內甲,一隻曜金掌套和一柄五階劍器,另外還有你和一一的丹藥,裡麵有三叔和木先生給你的信。”曾山郎接過袋子,沒有當即拆看信箋,與蒙一一傳音幾句,道:“有勞大師兄操心,我們回去與長輩商議之後,後續再做定奪。”蒙一一臉上微紅,側坐著給地上的雪粒撓癢。半個時辰後,兩人告辭離去。徐勝天目送兩個身影消失在天邊,還有兩年暗界門關,除了大決戰之前送走的資源,後麵賺到和發現采挖的三座礦山,五階和六階材料全都被三叔分幾次先後掏空。他也猜不透三叔將海量的資源,用到哪裡去了?晉級六重樓,應該用不到那麼多東西吧?三天後,唐一劍從寶石城飛來,告知徐勝天,曾山郎和蒙一一的婚事,將往後繼續延期。……約一年後,暗界各勢力陸續往外撤出修士,等到暗界關門之前半年,裡麵空蕩蕩的幾乎不見人影,各處通道口外麵,精銳隊伍嚴陣以待。一名青袍少年負手漫步灰天暗地間,徘徊山嶺間不去。直到某一天,天邊有如血紅光芒升騰,大地映照成瘮人的慘紅色。“這才叫‘功德圓滿,功成身退’。”少年臉上身上紅彤彤一片,喃喃自語消失在山頭。通道口光漩急速泛動,往內收縮之際,少年突兀從中邁步走出,身後拉扯著一道拖拽的熠熠光彩,朝著吃驚發愣注視的孟山河、溫亦寧等人揚了揚手。再一步走出,無數幻影漫天消散,如同出現時候突然。沒有驚動此地布置得層層疊疊的大小陣法。“葉……前輩。”孟山河招呼一聲,沒有得到任何回應。暗自感慨葉前輩的實力深不可測,數萬修士大軍重圍之下來去自如。待得通道口光彩徹底消失空中不見,人群爆發出山呼海嘯般的歡呼,百年劫難,一朝結束,往後餘生,他們將受用無窮。百裡之外,青袍少年目睹熱鬨景象,臉上浮現一絲笑意,口中吟哦:“褪去皮囊,無非二百零六骨;穿上衣裳,可有一萬八千相。我本無相,亦有萬象……”轉身往東走去。他步伐不徐不疾,從群山綿綿走進茫茫荒沙。頭頂有成群結隊歸心似箭的修士路過,沒有誰察覺下方悠然自得的少年。跋山涉水,披星戴月,優哉遊哉。少年穿過山陽國,轉而走進西虞王朝,行程三萬餘裡,曆時近半年,尋尋覓覓來到深山中的“徒山鎮”。他所走過的路程,皆是沿著徐源長前年遊曆時留下的足跡。找到鎮南二十裡外的“夕水觀”,少年見到了一身青布道袍滿臉風霜的年老徐源長,灰白頭發和胡須,腰杆仍然挺得筆直,一雙仿佛看透世態炎涼的老眼,藏著一份與蒼老不符的迷茫和探究。“老道長,慈悲!”“福生無量!”年老徐源長抱拳還禮,聲如洪鐘,上下打量著乾淨俊美得象少女的小道士,荒山野外的,不是很太平,怎麼會有如此標致少年人出現此地?少年一眼便能看出破舊道觀幾人的跟腳來曆,道:“請問老道長,夕水觀主持郝道長,可還安好?”徐源長猜測少年是其它道觀外出雲遊小道士,以前隨師父來過此地,說道:“郝道長前年冬天仙逝,目前夕水觀由老夫主持,道友是掛單還是上香?”他便是掛單之後接任了夕水觀主持之位,因為另外幾名半路出家道士,經文誦讀不熟,沒有正式牒譜,不能登記成為凡間道觀之主。少年隨著老道士走進破舊寒酸的正殿,上了香火,喝過茶水,繞著不大的山頂逛了一圈,看過菜園子、莊稼地,沒有告辭下山獨自走了。“封閉修為靈覺,以身為障,尋求入凡破‘身障’,走的是‘水滴石穿’笨路子。”少年看穿了徐源長的路數,與走街串巷或者凡塵底層打滾不同,那家夥選擇的是修行修身,平淡綿綿,波折磨礪將不足。不過也符合那家夥內心深處的謹小慎微性子。少年突然掃一眼東邊十餘裡外的高山峭壁,嘴角露出一絲邪魅笑容。下一瞬間,少年出現在半山一座關閉的昏暗洞府,咳嗽一聲,驚動對麵靜室內一位頭戴花環的彩裙嬌柔女子。女子受到驚嚇,手中出現一條彩環,身上湧出濃鬱黃霧,遁入岩石之中。“是你!”女子“看清”突然闖入她潛修洞府的不速之客,是害她無家可歸的小賊,她沒有顯身,氣憤叫道:“葉長夢,你賠我青藜山,賠我觀墨崖!”要不是顧忌少年的實力,她肯定要打那小賊鼻青臉腫。否則難消心頭之恨。少年用指頭揉了揉額頭,笑容可掬道:“巫瑤,我不是送了你一張紙條,讓你找徐源長賠償損失,徐源長也接下了我甩給他的破事,毫無怨言嘛,你自己將賠償與徐源長折算人情,不要現成實惠的,所以我不欠你任何東西。”少年伶牙俐齒將賬目算得清清楚楚,讓藏身岩石中的巫瑤一時難以辯駁。“喂,你這可不是待客之道,茶水都不請我喝一杯?”“哼,惡客上門,恕不接待。”女子氣得翻白眼,叫道:“你找我甚麼事?”少年在空蕩蕩簡陋石廳內踱步轉圈,氣定神閒像在自個家,道:“不是我找你麻煩,是你鬼鬼祟祟躲這裡窺探我的朋友,是何意圖?”巫瑤氣不過罵粗話道:“我喜歡此地山根氣運,關你屁事。”她看到這無賴子就冒火,言語間也就不客氣。少年齜牙笑道:“哈,巧了,我也喜歡這座洞府藏風聚氣的好位置,我在這裡住下,巫瑤仙子,不打擾你的修行吧?”“不行,這是我的洞府……”“那我在邊上開辟一座洞府,咱們比鄰而居,相互有個照應如何?”“你……”巫瑤氣結,她從來沒有碰到如此厚顏無恥之徒,偏生修為實力奇高,她忍氣吞聲道:“你胡攪蠻纏到底要怎樣?”這世道連個說理的地方都沒有啊,因為能管得了葉長夢的修士,整個千方界恐怕是沒有,孟山河、溫亦寧等六重樓高手,在葉長夢麵前以晚輩自居。少年笑得越發開心,反問道:“奇哉怪也,胡攪蠻纏的是你吧?你在此地不安好心覬覦我朋友,還不許我過問一二?”見女子沉默,少年大膽猜測道:“巫瑤仙子,你莫非想找徐道友借種?”“啊呸呸,你胡說八道有辱前輩風範,這裡讓給你了。”女子惱羞成怒往山石深處遁去,惹不起她躲得起,她去學庭地盤找一座山頭潛修,相信終有一日,能夠飛升去上界,有她揚眉吐氣的一天。“哈哈,被我說中了,彆走啊,咱們聊聊。”少年笑得很純很天真,問出來的話卻不堪入耳,道:“巫瑤仙子,徐源長那般老邁不堪,你也下得了口?”女子怒哼一聲,整座洞府突然“轟隆”一聲垮塌。少年化作無形躲過岩石壓頂,出現在空中,道:“巫瑤,倒塌的青藜山西南坤位,你去地下尋一尋,當年青藜道友給後裔留下了寶貝,浪費了可惜。”巫瑤的身影出現在北方十裡之外山頭,顯得有幾分透明,問道:“你到底是誰?”如此隱秘連她都不清楚,對方說得像模像樣。少年揚了揚手,告誡道:“你今後彆打徐源長的主意,小心將前程大道搭上,他不是你良配,走吧。”女子沉默片刻,行了一個山鬼古禮,身影消失山頭。少年自言自語道:“我這般儘心費力幫那小子,事後說不定還要落埋怨,說我擋了他的豔福,好人難做啊,所以……不能讓那小子過得太舒服。”他目光掃過重重大山,最後落在一處數十裡外的山匪窩子,笑道:“那破道觀沒有油水,幾個半路野道士,倒是藏了些不義之財……去做一樁生意吧。”三天後的半夜。月黑風高,一夥強人摸上高不過百丈的山頂,踢開後院柴門,叫嚷著持刀挾持三名身有殘疾的中年道士,威逼他們交出黃白之物,否則便白刀子進紅刀子出,再一把火燒了破道觀。三名當年從事過賊子、賭徒的道士,見過些江湖世麵,百般討饒,痛哭流涕,隻說財物在房間床榻下,山匪一番搜查,僅僅找出兩吊銅子。燭火映照刀光,五名強匪是得了大頭領之令下山,找不出銀子回去交不了差。正揮刀威嚇踢打當口,外麵傳來老者聲音。“貧道有些香火銀錢,彆為難他們,都隨貧道去拿吧。”五名強匪跳出來一看,是破道觀的老主持,一陣風能吹倒的單薄孱弱身體。其中帶隊的小頭目喝道:“算你識相,破財免災,有人說你們藏了不少金銀珠玉。”老主持念了一聲“慈悲”,腳下一個錯步,閃身到小頭目身後,右手一拳錘在其頸側,小頭目翻一個白眼,撒手丟了刀子軟倒在地。“可惡!”“好你個陰險老道,敢暗算……”另外四名強匪喝罵著,幾把腰刀明晃晃朝著老主持當頭剁來,他們做的是刀頭舐血攔路打劫勾當,並不畏懼暗施偷襲的老道士,反而激發他們的凶悍戾氣。老主持一腳踢出地上刀子,寒光一閃,當先一名壯漢左腿中刀,慘叫一聲滾翻地上,差點將後麵三人絆倒,亂做一團。趁著空當,老主持矮身躲過刀光,身法靈敏異常,一拳一個乾淨利落將剩餘三名強人打暈在地。“好生奇怪,我以前練過拳腳工夫?”徐源長源於本能將闖入道觀強匪給收拾,內心頗為疑惑惘然。他很多事情想不起來,順勢一腳,將中了一刀鮮血直流還想偷偷摸刀的壯漢踢暈。夜黑如幕,老主持皺眉苦思。總覺著哪裡不對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