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望樓將黑傘收到手上,十裡之內頓時一目了然,上空煞風滾滾,夜幕如蓋。徐源長飛落山頭,神態如常微笑抱拳:“玄道友好久不見,不知狐族仙子怎麼稱呼?在下定洲徐源長,有禮。”彎頸駝背相貌醜陋的玄介卿,披一襲寬大黑袍,盯著十裡之外那個笑得令他討厭的小道士,沒成想在暗界見麵了,還是野外荒原之地。將近一個甲子時間不見,那人類小子竟然晉級到元嬰之境。修行破境之快出乎意料,愈發令他欲殺之而後快。既然早已經得罪狠了,像這等超越天才的存在,不整死了怎麼能睡得安穩?狐女身著淡黃薄霧長裙,眉目如畫中人,巧笑嫣然打量著一群人類和五階精魅,頗有些奇怪那些人以一個五重樓道士為首。她一雙招子閱人無數,通過站位、細微神情等方麵,分析看得出小道士的地位,不是推出來應付敷衍之人。那個瞧不出深淺的撐傘男子,疑似六階修為,竟然是少見的修神者。人類現如今又流行神道?一下子遇到兩名修神者。“曦月洲,狐族白漪。徐道友客氣。”狐女笑著拱手問道:“撐傘道友神武不凡,不知如何稱呼?”定洲何時又出現一位六階修神者,如此重要情況,她怎麼對此一無所知?曾望樓左手撐傘,整個人籠罩在淡淡陰影下,右手捫胸還了一記古禮。“定洲,木先生。”言簡意賅,不以全稱示人。玄介卿注目那個裝神弄鬼的家夥。他的印象中,定洲似乎沒有木姓大世家,能夠修行到六階的老家夥,不可能憑空冒出,皆有跡可循。聽說暗界門開第一天,三家黑靈勢力聯手侵入定洲,萬分危急時刻,不知是誰用秘法從上界請來一頭三足賁龜,噴出三道妖息,黑靈聯軍死傷過半,定洲第一次厄難化解於無形。後麵又冒出一位化身無數的黎道友,以神鬼莫測法術,幫定洲贏得第二場關鍵戰役。不過曇花一現,後來再無音訊下落。還有一位擂鼓女子,憑一己之力能提升戰場上眾多修士三成戰力,多次立下大功,十五年後影跡無蹤。妖族得到的信息比較滯後,也沒法查出詳儘的東西。玄介卿猜測眼前的撐傘神道男子,名不見經傳,莫非也是上界布置的棋子?上界大能對定洲屢次關照,千方界其它洲無形中跟著沾光受益。他目光閃爍,思緒急轉,突然拱手對著撐傘男子微微躬身:“曦月洲,旋龜族玄介卿,拜見木先生!”雙掌一合,破空聲響如霹靂滾動,眨眼間穿梭十裡距離,化作一道盤旋虛影。虛影凝為拳頭掌印,龜紋纏繞,而擋在前方的徐源長首當其衝。同階當麵,他行“開門揖客,以道會友”陽謀。如果木先生本事不濟,接不下他的禮數,那小子出現死傷可怪不得他,反而會令他瞧扁敢大言不慚自稱“先生”的老家夥。白漪沒有勸阻之意,笑盈盈事不關己看戲。若是木先生應對失誤,讓她瞧出破綻,她不介意落井下石。她已看出老龜與人類道士之間,結有不可化解梁子,要不然老龜用不著出此下策,試探對麵的木先生。她倒是瞧中那個五階蛟藤精魅,太罕見了。有機會趁亂渾水摸魚,何樂而不為?曾望樓身影一晃,出現在徐源長身前三丈之外,他隨手從撐開的黑傘抽出一根暗紅木刺,對著撲麵而來的丈許大拳影掌印,信手往中間徑直刺去。手臂突伸丈餘,“噗”一聲輕響,光華耀眼。威風凜凜的拳影掌印像一個空有其表的雞蛋殼,從中間崩潰,龜紋虛浮消散,竟然脆弱得不堪一擊,猛烈的勁風席卷呼嘯著從兩邊過去,對後麵的三人秋毫不犯。玄介卿有些愣怔,對方太高明了,竟然一眼窺破他這一招的虛實,連後續變化統統破去。看似隨手一擊,實則妙到顛毫,他看那木先生頓時充滿忌憚。曾望樓心底冷哼一聲,他對老龜的“開門揖客”實在熟得不能再熟,簡直是送機會給他表現,幾百年過去,老妖怪沒有半點新花樣,喝一聲:“來而不往非禮也。”他左手握著黑傘柄狠狠一擰,無數黑光盤旋著甩射而去。道道流光陡然化作一個巨大傘影,虛罩向老龜和神情戒備的狐女。老龜拳頭一磕,發出金屬鏗鏘之音,他已經斜向衝去,雙拳交疊轟向光罩傘影,流光傘骨受牽引,如同利劍從四麵八方激射向老龜一個。白漪身形在空中連閃,眨眼間遁去二十餘裡之外。“劈啪”一連串爆響,玄介卿身上浮現龜紋虛殼,揮舞拳頭蠻橫頂著四麵八方的攻擊,在空中踏步離去,朵朵光焰在其身上劇烈綻放。“哼,不過如此!”老龜似乎很不服氣,冷哼一聲。曾望樓出現在剛才狐女離去的附近,揚聲叫道:“玄道友,你我單挑一場!”再次擰動傘柄,他竟然窮追不舍,想要找老龜分一個高下。老龜停在十餘裡外,有些惱怒,“真當我怕你不成!”夜空中道道流光陡然消失,再出現時候化作百丈傘影,虛虛罩落向南邊二十裡外的一座山頭矮林。白漪揮手間有光華如鞭,從側麵夾擊潛藏起來試圖隔岸觀虎鬥的敵人。山石崩裂,衝出一頭奇形猙獰像蚱蜢的怪蟲,一個彈跳快若閃電,足刀一揮,“嗤啦”,傘影流光還未合攏便如裂帛,撕開一道巨大口子。曾望樓冷笑一聲,他在五十裡範圍布置了小手段,早就察覺有怪蟲和黑靈接近藏匿,主動還擊是借機告訴兩妖有強敵環視。千方界的規矩,人族、妖族打生打死各憑本事,一旦麵對黑靈攪局,大部分時候暫時聯手,共同擊殺外敵。隻怪黑靈和怪蟲來得不是時候,以為藏起來能做一回黃雀?他手中黑傘一收,被破壞的傘影流光跟著一收,像蛛網糊在三丈大小的怪蟲身上,任由怪蟲如何揮舞足刀,一時半會清理不掉他蓄意弄出的神術“黏糊”。沒有太多作用,主要是限製對方的速度。“啪”,白漪揮出的鞭影狠狠抽中怪蟲腹部側麵,將怪蟲打得摔落地麵,砸出一個深坑。有一道淺淡黑影從怪蟲另一邊翅下遁出,竟然對怪蟲棄之不顧,一個蛇行閃位,躲過緊隨而至的一道拳影攻擊,飛快消失在夜色裡。老龜咆哮一聲,另一拳狠狠擊中剛剛翻過身的怪蟲。“鐺”,怪蟲身上有金屬光澤閃爍,化解凶猛一記拳影,它使勁抖動身軀,兩柄足刀張合交錯摩擦,試圖將討厭的黏糊儘快清理掉。白漪口中默念,手中光華之物一拋。“唰唰”,化作一道白索,將怪蟲身軀連同足刀密密纏繞。趁它病要它命,若是讓怪蟲掙脫木先生的法術,他們三個恐怕難以留下堅硬如六階法寶的怪蟲,何況那黑靈並沒有逃遠,就在二三十裡外徘徊,伺機尋找機會。老龜一個縱躍,飛撲到怪蟲附近,右手出現一柄光彩照人的闊刀,對著怪蟲肚腹奮力一記劈砍。怪蟲身上再次有金屬光澤閃爍,“鐺”,怪蟲被巨大力道砍進山石中,發出尖銳淒厲叫聲,腹部僅僅出現一道白印子,並沒有肚破腸流情形出現。怪蟲受傷不輕,後肢掙脫黏糊,“砰”,快若閃電蹬了老龜一記。老龜身上浮現的龜殼虛影擋住暗算,仍然被蹬出數裡之外。曾望樓已經到了近前,他腳下一衝,留下道道殘影,“噗”,手起木刺落,從正麵刺中怪蟲左眼珠子,勁力狂湧,將怪蟲腦子攪得如一灘漿糊。對付身軀強悍塞過六階法寶的怪蟲,還是得用木刺。出其不意一擊斃命,乾淨利落。順勢用木刺破開怪蟲胸腹位置,抓著那顆仍然跳動的內丹珠子。剛剛解決怪蟲,白漪立刻動手對付木先生,那根纏繞在怪蟲身軀和足刀的白索陡然鬆開,化作鞭影狠狠打向獲取最大利益的木先生。“啪”,原地留下的身影破碎,曾望樓已經功成身退。“哈哈,承讓,木某笑納。”老龜惱怒異常,那木先生敢虎口奪食?他身形連閃,搶先一步趕到三十裡外的山穀上空,對著覆蓋如半圓的銀色玩意一拳打去,由得狐女用法寶纏住木先生片刻,他這下可以光明正大的公報私仇,了結恩怨。“嘭嘭嘭”,接連三拳全力以赴攻擊,儘數被銀色半圓波動著化解。老龜麵上有些掛不住,他引以為傲的體魄,對付不了先前的怪蟲,連五重樓的小道士都無能為力嗎?銀色光幕變得半透明,裡麵無所事事的徐勝天撇嘴嘲諷:“白瞎了恁大塊頭,原來是個鑞槍頭,中看不中用。”老龜眼珠子氣得冒火,淩空揮拳一連打下去二十幾拳。拳拳打在一處位置,他就不信臭道士弄出來的銀色光幕,能強過他的烏龜殼。徐源長看似手忙腳亂實則閒庭信步,有了上回的煎熬經驗,他有造化神台轉化能量維持,頂住老龜沒有變化的攻擊半個時辰沒問題。曾望樓與道士合作過一回,知道徐源長能拖延住時間。他左手握著合攏的黑傘,右手抓著木刺,身影在空中來回盤旋,躲避無孔不入的白索纏繞和抽打,偶爾揮動木刺,逼迫白索倒退。“啪”,空中殘影打碎。曾望樓已經落到地麵,用木刺一攪再一扯,卸下一根怪蟲足刀。趕在憤怒鞭影如山砸來時候,他已經哈哈大笑飛上空中,零敲碎打將好處落袋為安,他知道那狐女準備了手段,有一圈狐魅設伏等著他往那邊跳,他對狐女手段有所了解。他不急,陪著慢慢玩兒。等下徐源長幾個困住老烏龜,他再趕回去收拾老龜。白漪氣急而笑:“木先生過份了,咱們仨出的力,好處由你一人得去。”白索纏住怪蟲殘軀,那一片有粉紅霧氣飄起,道道狐影出沒。曾望樓停在空中,回道:“你們非得謙讓,木某卻之不恭。”玄介卿接到信號,也知道短時間打不破道士弄出來的古怪光幕,他頭也不回往狐女方向飛去,繞開神秘莫測的木先生。“可惜,差一點點要發動木氣‘枯藤’,讓老龜跑了。”銀色光幕內,蛟藤手拄用千年份靈木煉製的拐杖,不無遺憾歎息道。她聽柳纖風傳音,和她講了與老龜之間的恩怨,幫自己人對付妖族,在她看來天經地義,她從沒將自個當做“妖”。沒了用順手的藤拐,她動用神通要醞釀的時間稍長,貽誤了戰機。“要不,我再請一次神君?將兩妖統統收拾。”徐勝天頗有些糾結。“算了,不可強求,以後有的是機會收拾玄介卿,不急著一時。”徐源長阻止侄兒做冒險之事,當自己感覺請神會遭遇麻煩時候,切不可違逆內心感知,修神者對這方麵比較忌諱。曾望樓緩緩飛回,看著老龜和狐女彙合,收拾了怪蟲殘軀遠去,那個六階黑靈早在怪蟲斃命之時,頭也不回遁入夜色中消失。“白漪擅長一門‘狐魅傀儡’術,你若是單獨遇上她,切不可大意。”仔細講解狐魅秘法的厲害之處,以及如何防備等事項。曾望樓隨即拿出一個黑色袋子,是從怪蟲身上摸出來的,對著地麵一抖,“嘩啦”,掉下來一片晶晶亮亮材料和零碎物品。他隨手收撿幾樣六階材料,後麵的示意徐源長分配。有六階怪蟲的內丹和那根足刀,他已經很滿意。徐源長讓三人先挑,剩餘的他都收走。“曾老,玄介卿沒認出你吧?”“他認不出,我現今用的神通與過去截然不同,讓他們疑神疑鬼去。”曾望樓傳音道。他手中拿著三枚銅錢往空中拋,不待落地又接住,如此三次之後,低聲念叨:“三方衝突,地勢利平,交彙之處……這附近或出寶物。”他原本是想算一算吉凶,擔心跑掉的兩方或帶高手殺一個回馬槍,以便早做打算。沒成想算出一樁好事。柳纖風與蛟藤婆婆挑選著地上物品,竊竊私語,聽得曾老先生如此說,她眼眸頓時亮了。曾老先生口中“寶物”二字,份量極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