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這段日子,這小子就跟變了個人似的,天天早出晚歸上山打山貨,也不知道吃了多少苦。
想到這兒,陳寶財的心裡頭一陣溫熱,眼眶也微微有些濕潤,但他那倔脾氣哪能輕易服軟。
他的臉依舊板著,像塊堅硬的石頭,冷冷地說道:“彆跟我扯犢子,這年頭你敢往外賣東西,那可是投機倒把!讓人知道了,或者有人舉報,不得把你逮起來啊?到時候你蹲了笆籬子!你就彆給我整這些沒用的事兒,趕緊把藥退回去。”
陳樂一聽父親這麼說,心裡又急又氣。
他急忙搖頭,腦袋晃得跟撥浪鼓似的,眼睛哭得紅紅的,還帶著股子堅定勁兒解釋道:“爸,這可不是你那時候了,現在都搞經濟改革開放了,雖說還沒全麵普及呢,但隻要是憑自己本事,不犯法,就不算投機倒把,也沒人再嚴抓這事兒了……你就聽我一回,把這藥拿回去吃,上麵不都有藥方嘛,趁早把這腿給治好了,你就彆再操心我了,我心裡有數,我不會乾那違法亂紀的事兒。”
陳樂一邊說著,一邊用袖子胡亂地抹了抹臉上的淚水,眼神裡滿是懇切。
他多想讓父親相信他,相信現在的日子已經不一樣了,相信他有能力讓這個家過得更好。
可陳寶財這倔脾氣上來了,哪肯輕易罷休。
他的臉漲得更紅了,像熟透的蘋果,一把就把旁邊的草簾子狠狠地扔到了地上,大聲嚷嚷道:“吃什麼藥吃藥,哪來那麼多矯情事兒。你痛快點兒,趕緊給我把藥退回去。有這錢給你媳婦多花點,不比啥都強,她回娘家都這麼久了,你也不趕緊把她接回來。老子還沒到讓你養的時候呢,不用你管!”
陳寶財說著,直接把頭彆了過去,其實啊,他那老眼睛裡頭已經有淚花在打轉了,隻是他強忍著不讓它流下來。
彆看他表麵上硬邦邦的,其實心裡頭就跟那豆腐似的,軟和著呢。
這人一上了歲數,兒女要是有那麼一點兒孝心,心裡頭就舒坦得不行,但他就是拉不下這個臉承認。
陳樂看著父親還是這麼倔,一股無名火“騰”地一下就從心底躥了上來。
他的眼睛瞪得溜圓,扯著嗓門大喊了一聲:“陳寶財!”
這一嗓子,就像晴天裡的一道霹靂,在這小小的下屋裡炸響。
突然嗷嗷這麼一嗓子可不得了,都把陳寶財嚇得身子猛地一震。
陳寶財瞪大了眼睛,就那麼不可思議地看著陳樂,那眼神好像在說:“你小子咋還敢直呼我大名呢?你反了天了!”
門外的村民們聽到這聲大喊,先是一愣,接著都反應過來了,合著爺倆在這下屋裡頭吵起來了。
有人側著耳朵仔細聽著屋裡的動靜,有人皺起了眉頭,小聲嘀咕著:“喲,這爺倆咋還乾起來了呢?這陳寶財也是,咋就不領孩子這份心意呢?”
還有人無奈地搖了搖頭,說:“估計是為了買藥的事兒,你瞅那陳寶財,倔得跟頭驢似的,十頭牛都拉不回來。”
“老哥,趕緊出來,咋還把門關上了,這爺倆有啥好吵吵的!!”
趙鳳友在外麵已經開始拽門了。
其他村民也全都圍了過來。
隨著趙鳳友和孫會計用力拽了這麼幾下,這門瞬間就被拽開了。
等門被打開的時候,趙鳳友等人這才看到陳樂就跪在地上,哭的眼睛通紅。
而陳寶財在那梗著個脖子!
“這是咋的了,大冬天的在地上跪著乾啥,爺倆有啥話不能好好說!”趙鳳友招呼著孫會計一把就將陳樂從地上拽了起來。
“趙叔,還有鄉親們,大家夥都幫幫忙勸一勸我爸,你們看看他的腿……”
隨著陳樂用手那麼一指,所有人都看到了陳寶財腿上的傷,陳寶財急忙把褲子拉了下去,瞪大了眼珠子瞅著陳樂。
“我尋思給他買點藥,都是消炎的,這藥吃上了吧,這腿早就好了!”
“我爸就是為了省錢,誰不知道這年頭,家家都沒有錢,一年到底就那麼點工分也都換糧食了!”
“不是說我能不能賺到錢,就算是賺不來錢,這腿也不能挺著是不是!”聽到陳樂這麼一說,趙鳳友等人全都明白了。
而且也都是那時候的人,都能夠感受到陳寶財之所以這般倔強,的確就是窮怕了。
趙鳳友用手拍了拍陳樂的肩膀,雖然沒有安慰,但是眼神裡麵卻充滿了欣慰。
也是在這一刻,通過陳樂這小子的表現,能夠看得出這小子本性是不壞的,隻不過是誤入歧途,沾染上了賭博混蛋了那麼兩年。
可是現在也總算是清醒了,浪子回頭這是好事。
要是自己的孩子能有陳樂這樣,趙鳳友就心滿意足了。
隻見他緩緩的轉過身,朝著陳寶財看了過去。
“陳老哥,不是我說你啊,孩子這份孝心,你咋還能掃興呢??”
“陳樂這小子,多仁義啊,之前是犯了點錯,但現在不是好了嗎,你就看這份孝心……偷著樂吧你!”
“給你買點藥,還犯了大錯了?”此時趙鳳友也是打著官腔,這一番話說下來,陳寶財都咧嘴笑了。
本來他這心裡就甜滋滋的,隻不過這臉上就是不表現出來。
隻要彆人說話不好使,可是這生產隊隊長兼村長,那說話還能不好使?
人家能管自家這點破事,那可真是給足了麵子。
而且這每句話都誇著自己的兒子!!
“就是啊,寶財叔,陳樂哥現在都已經改邪歸正了,也不去賭了,這不是好事兒嗎!”
“那給你買點藥又能咋的!”就連德柱也在旁邊開口勸說了起來。
李富貴也想插幾句嘴,但又一想說話都掛不上檔就算了。
反正都是李寶庫走了過來,一把就拉住了陳寶財。
“你說說你,這麼大歲數了,怎麼還不如孩子明事理呢!”
“趕緊喝酒去,這喝酒也消炎,這麼好的日子吵吵啥啊,我還得感謝你呢,老弟,要是沒有你兒子陳樂帶我家富貴兒往山裡跑,也算是謀了個正事兒,現在我那孩子還跟我似的躺在炕上混吃等死呢!”
李寶庫一邊說一邊往外拉扯著陳寶財。
趙鳳友更是用手拍了拍陳樂的肩膀,笑著說道:“把那藥拆了,現在就吃了,我看著你爸吃下去,以後他要是不吃,我就天天往他們村跑!”
陳樂一聽眼睛都亮了,看向趙鳳友的眼神也充滿了感激,所以說吧,這今天這頓肉不是白請吃的,這人情友情都在裡麵呢。
陳樂答應了一聲,就連忙把這藥全都拆開,反正退是無法退了,而且還拿出了幾片湊到了陳寶財的身旁把藥就遞了過去。
而且還有個婦女早就拿著大水瓢遞過了熱乎乎的水。
陳寶財這一看啊,村長都在盯著呢,他哪還能再矯情,就一把抓起了腰,仰著脖灌了一口水就吃了下去。
看到父親把藥吃下去沉了,這才鬆了口氣,懸著的心也總算是安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