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彆問了……你爸不讓我說,就他那個脾氣,說了也沒用!”郭喜鳳歎了口氣。
母親越是不說陳樂這心裡就越著急,就好像貓撓了一樣。
眼看著父親腿也有了毛病,那也不能乾挺著呀。
“媽,這都啥時候了,你還瞞著我乾啥!”
“我爸身體向來都硬實,就現在走路都不方便,這腿到底是啥毛病,得抓緊治啊,不然耽擱久了,那可就是大麻煩。”陳樂並不是想要嚇唬母親,而是這件事本來就挺嚴重的。
經過他這種語氣那麼一說,郭喜鳳也坐不住了,猶豫了許久,又爬到炕上,趴在窗戶上往外看了兩眼。
確定老爺們還沒回來,她這才回過頭來又坐到了炕沿上。
“就是痛風給鬨的唄……打春的時候的事,這不是咱們長林村後麵的長嶺山鬨熊瞎子,村長就組織了幾個獵戶去打!”
“可沒成想,給捅了熊窩,那地倉子裡有三頭大熊瞎子,村長他們幾個人差點沒嗝屁嘍!”
“眼瞅著在山上下不來,村長他媳婦,也就是你嬸子就來找你爸,本來吧……你爸的本事,就算是一個人撞見三個熊瞎子也沒啥事啊,可那天他喝大扯了,這人命關天,被你二嬸子硬是給喊醒了!”
“那迷迷糊糊的就進了山,連家夥事兒也沒帶,就掄個大斧子……村長他們倒是給救回來了,但你爸一條腿被熊瞎子給拍了,本來也沒啥大事,也沒傷筋動骨,就是留下了一條大口子,回來養養也就算了!”
說到這的時候,郭喜鳳有些擔憂的又朝著外麵看了兩眼,然後繼續說道:“哪能想到啊,這剛一入秋就犯了病,一直就挺到現在,越來越嚴重……”
“有幾次都發炎了,流膿流血,找村裡的大夫給抓把藥,也就對付那麼地了,咱家這條件也沒錢往鎮上的醫院跑啊……”
當聽到這兒的時候,陳樂總算是知道了原因,在這個年代不論老少,有病就靠挺,肉都吃不上溜,窮點的人家連飯都吃不飽,有了病也沒條件治。
全都靠身體壯火力旺……
“那也不能就這麼挺著,等我爸回來,我跟他說!”陳樂深深的吸了口氣說道。
“你可彆說,兒子,你好不容易回來一趟,你要是說的話,今天晚上誰都彆想消停!”
“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爸,那麼要強的一個人!”
“而且咱們家也沒那個條件,你就是說了又能咋整?”郭喜鳳連忙勸說著!
她心疼自己的老爺們,可是他那個脾氣也說不聽啊。
每次一開口,就被堵回來了!
看到母親焦急的樣子,陳樂內心感覺到一陣強烈的愧疚,也打定了主意,明天趕緊把家裡的那點山貨全部都出手。
能賣多少錢算多少錢。
不管咋的,你也得先把父親的腿給治了。
不一會兒,陳寶財是回來了,不過看上去齜牙咧嘴,疼得滿額頭都是汗水,但是一進的屋,表情就又嚴肅了起來,然後把柴禾就放到了外屋地。
“喜鳳啊,你往灶坑裡添把火,我去把撈的那條魚收拾一下!”
陳寶財都已經疼成這樣了,還要堅持著做飯,圍著鍋台轉悠著,又蹲在門口把在水缸裡麵的大草鰱魚給撈了出來,敲吧,敲吧就開始刮鱗。
陳樂就坐在小屋裡的窗戶望著,這小屋就在外屋地間隔出來的,平時也不住人,之前陳樂沒有結婚的時候,住在家裡的時候,這個小屋子就是他的。
看著父親忙忙碌碌的背影,陳樂的心理說不出的難受。
隨著魚下鍋,再放點凍蔥花,香味很快就彌漫開來。
折騰了一會兒之後,很明顯陳寶財有些撐不住了,就是拖著腿走進了屋,然後陳樂就緊忙著起身,悄悄的把門打開了一條縫。
然後就看到陳寶財坐在火盆前,把棉褲管往上一拉,上麵纏著抹布,看上去就臟兮兮的,上麵還沾滿了血。
等到陳寶財咬著牙一點點,把這抹布解開的時候,就露出了裡麵的傷口。
陳樂看到之後瞪大了眼睛,淚水在眼眶裡打,情緒瞬間就被刺激到了,捏著門板的手都咯吱作響。
隻見陳寶財緩緩撩起褲腿,那動作仿佛承載著千鈞重壓,隨著褲腿的升起,一道猙獰的傷口赫然暴露在空氣中。
緊接著,他又將兩片鎮痛片碾成的細粉末均勻地撒在傷口上,粉末與膿血交融,傷口仿佛在被無情地撕裂,陳寶財的嘴唇緊緊抿著,幾乎咬出血來,身體的顫抖愈發明顯,但他卻緊咬著牙關,不肯發出一絲呻吟。
陳樂站在門後,透過門縫,清晰地看到父親臉上每一道因痛苦而扭曲的紋路,他的心如同被重錘狠狠砸擊,疼痛難當。
他知道,父親這一生經曆了無數的傷痛,無論是山林中的意外還是生活的重壓,都未曾讓他屈服!
但此刻,這腿上的傷口似乎觸動了父親內心最柔軟也最疼痛的部分。
那不僅僅是肉體上的折磨,
或許父親最難以忍受的,或許並非這傷口帶來的生理疼痛,而是看著自己走上歧途,辜負了他的期望。
他默默地看著父親強忍著痛苦處理傷口,心中湧起一股強烈的愧疚與決心,他不能就這樣讓父親繼續承受身心的雙重折磨,他必須儘快攢錢為父親治病!
陳樂緩緩的關上了門,並沒有進去,因為他知道父親的性格,這個時候走進去隻會被罵個狗血淋頭。
……
吃過了晚飯之後,陳樂已經躺在了小屋裡麵,輾轉反側睡不著,腦海裡滿是父親那受傷的腿。
而屋子裡,陳寶財也沒有睡,而是背對著媳婦兒目光看著火盆的位置,那張老臉上居然浮現出了一抹笑容。
因為,三兒子今天回來了!
一想到這兒,他就緩緩的坐起身來,又披上了棉襖。
郭喜鳳看到之後急忙問了一聲:“掌櫃的,你這是要乾啥去啊,尿盆不是給你放地上了!”
“不乾啥!”
“對了,我有事問問你,那外部的小麻袋裡麵裝的野兔子肉,是不是那混小子拿回來的?”
陳寶財隨口問了一句。
郭喜鳳有些支支吾吾,她怕說出來的話,就會讓丈夫知道兒子去打獵了。
畢竟當初他們爺倆就是因為進山打獵這件事鬨掰的,大過年的飯都沒吃好,飯桌就給掀翻了。
但這事也瞞不住,丈夫都已經問起來了,那肯定已經知道了!
“兒子好不容易回來一趟,你就彆因為這事鬨個沒完沒了!”
“不就是上山打個雞,抓個兔子,那能有啥事兒?”
“你自己就是個打獵的,老話說的好,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孩子會打洞……,這不是隨了你們老陳家的根兒嗎?”郭喜鳳輕聲叨咕了一句。
“你娘們家家的懂錘子,我為啥不讓他上山,為啥不讓他打獵,老陳家就這麼一個男人了,你生的兩個姑娘也都嫁出去了,就他這麼一個帶把的,他要是有個好歹,老陳家不就斷子絕孫了嗎!”
“你以為我願意跑山?那還不是年輕那會兒餓著癟肚子,被逼的嗎!”
“現在這年頭,隻要有手有腳,找份工,種點地都餓不死,非往那山裡頭鑽啥,這要是碰到熊瞎子,老虎崽子,你保證他能打得過?”聽到陳寶財這麼一說,郭喜鳳終於知道為啥原因了!
難怪丈夫一直反對兒子去鑽山打獵,因為他知道這裡麵的凶險,稍有個不慎,小命就沒了。
點要背的話,碰到狼群連根骨頭都剩不下。
哪個獵戶身上不落個殘疾,誰又能善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