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岫煙訪妙玉(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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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說紫菱洲。

此地位於大觀園西南,乃是臨水的一處水榭,離瀟湘館不遠,迎春與邢夫人之侄女邢蚰煙居住於此。

傍晚時分,迎春從老太太那出來,剛回到紫菱洲,卻見蚰煙從屋裡走出來,身後跟著的丫鬟手裡提著盞燈籠,是要晚上出去的意思。

“妹妹要去哪兒?”迎春因問道。

“二姐姐。”

岫煙站定,朝她笑回:“明兒外頭恐要亂起來,我心裡總有些慌張,想去櫳翠庵跟妙玉說會子話。”

迎春聽了,半晌不語,岫煙見狀便猜出些什麼來,問她道:“二姐姐從老太太屋裡回來,可聽到些什麼?”

迎春輕輕一歎氣:“隻聽說朝廷不議和了,皇上下旨要跟賊軍打,眼下我們也做不了什麼,不過等著罷了。”

邢岫煙素來隻知道這位賈家的二小姐,為人有些溫婉善良,從不多顯露,眼下她眉心帶著愁緒已是很難得一見。

跟在迎春身後的丫鬟繡橘說道:“想必是那賊軍獅子大開口,想要擄走城內許多財物,朝廷才將他痛罵一番,絕了議和的念頭!我聽說那些賊軍個個都是泥腿子出身,窮得精光,又都是鄉下娶不起媳婦的單身漢,見了女人就搶……”

“繡橘。”

迎春拉住她手,不許她亂說話了。

丫鬟司琪也給了繡橘一個白眼,笑說道:“你快彆罵了,彆人一個個都恭維的稱城外的那位叫做乾王,你還賊軍賊軍的叫,等他們進城聽說你亂罵,看乾王手下怎麼收拾你!”

繡橘本想回嘴,可又著實有些害怕城外賊寇,隻得悻悻閉了嘴。

岫煙笑道:“二姐姐,我先去了,等會子回來再跟你說幾句話。”

迎春點頭,辭彆她後進了屋裡。

坐下後,繡橘給她倒茶,手一摸茶壺,涼颼颼的沒半點餘溫,她頓時惱起來,衝外邊就喊道:“我竟不知屋裡頭出了幾個奶奶太太,十指不沾陽春水,比小姐還金貴,茶水涼了也不知道換,改日回了太太,讓你們出去隨便上哪當小姐去,省得留在這屋裡受氣!”

外麵有幾個丫鬟婆子媳婦們聽到,都裝聾作啞,一聲不吭。

迎春見了,便自己起身倒茶,說:“眼下兵荒馬亂,人的心思都不在,擔心這擔心那的,我喝點涼水也無妨,你就彆責怪她們了。”

一番話把繡橘急得跺腳,司琪也說道:“姑娘素日好性子,這些媳婦婆子越發得意,伺候不用心倒也罷了,最怕奴大欺主,越發猖獗管不住。”

一麵說著,一麵拎起茶壺去到外邊,喊道:“過來給姑娘換茶水,姑娘平日裡都是這時候從老太太屋裡回來,你們竟都不記著,哪日我也不記得了,拿了茶壺去跟太太說話,說姑娘平日裡喝的就是這些涼水!”

聽她這麼吵嚷,那些婆子們到底是害怕了,賠笑著走出來,拿了她手裡的茶壺去換水。

司琪這才消了些氣,轉身進屋,見二姑娘迎春,已手捧著道經在窗下默默讀起了書,對剛才的事也不多問。

司琪隻得歎氣,與繡橘去屋裡坐著說些閒話。

……

邢岫煙在傍晚黃昏時分,走到櫳翠庵山門外,見外頭有幾個小尼姑、小道姑在那一片紅梅中嬉笑頑鬨,渾然不知外邊有兵禍的模樣。

岫煙見到此情形,方知櫳翠庵的紅梅已經開了,去年大觀園剛落成時,大家還一起來賞梅,今年卻是沒這興致了。

“邢姑娘來了!”

幾個小尼姑小道姑見了她,都紛紛跑來見過禮,岫煙見她們年紀不過十一二歲,是修建這處家廟時從江南特意買回來的,因此個個都是水靈靈的,平日裡吃齋念佛,跟妙玉住在這清靜的佛門寺廟中。

比起外頭的兵荒馬亂,櫳翠庵倒也是安身之處。

往日裡她們早晚都有功課,今日反倒放假了。

“我找你們師父說會話,不必進去通報了,你們頑去罷。”

岫煙說著,順著台階走上去,進了櫳翠庵。

到了東禪堂,卻不見人,問了一個嬤嬤才得知,妙玉今晚也不在禪堂念經,而是在後院,一下午都未曾出來。

妙玉管著櫳翠庵,她一懈怠,庵裡的尼姑道姑、嬤嬤們就全都跟著偷懶,也不去念什麼經了。

城外的乾王軍,到底還是影響到這佛門清靜地。

岫煙心裡想著,進了後院,在西耳房見到了平日裡伺候妙玉的小丫頭,戴著頂僧帽,攏住滿頭長發,正歪在廊上閒坐,見她來後才忙站起身。

“妙玉在裡頭?”

岫煙問,小丫頭說是,她才走到房門前,輕輕敲了敲門。

屋裡傳出聲音:“晚飯放外頭,你去罷。”

岫煙笑道:“有人來了。”

“是寶玉?你跟他說,不見,讓他回去罷,大晚上不要來庵裡!”

“是世中擾擾之人,來見畸零之人。”岫煙笑答。

門內安靜一會,才傳出女子冷淡聲音:“原來是你,既是世人,又何苦來擾我清靜?”

邢蚰煙便推門進去,見裡麵一張蒲團上,坐著一位穿素衣裙,身影窈窕的美豔女子,她低頭抄著佛經,未曾梳妝打扮,滿頭烏黑青絲垂在腦後,將將蓋住她纖細可一握的腰肢,她跪坐在蒲團,豐腴的臀兒坐在腿上,將衣裙壓出圓潤飽滿的形狀。

妙玉是一個帶發修行的尼姑,往日裡總穿寬大僧袍,隻在內院中,才能見到她這姣好的女子曲線。

岫煙笑道:“你又在抄佛經了。”

妙玉一邊一筆一劃的抄佛經,一邊冷笑著回:“我出家修行,不抄佛經又能做什麼?虧你跟我學過書,連這也不懂。”

岫煙道:“我不懂尼姑,但我卻懂你,你心裡有煩心事時,才躲起來抄佛經,今兒你又獨自躲在這,可見是心裡頭有些鬱結不快。”

妙玉終於停下筆,看向了她:“你專門過來揭我的短處?”

邢蚰煙與她相識十年,岫煙家裡租住著廟裡的房子,與妙玉是鄰居,當年岫煙年紀還小,就是妙玉教她讀書認字,兩人是亦師亦友關係。

就是因為岫煙知道她為人,故而特意在傍晚來她櫳翠庵,找她說會子話。

不必找什麼話題,隻隨意說些話,妙玉就能心情好許多。

儘管她臉上依舊冷淡,性子也一如既往的古怪。

與她說了一會話,邢岫煙喝著茶,也輕輕歎息:“我家裡來京城投靠姑姑,本以為有福氣住進這園子裡,能過一段清淨日子,誰知兵禍追著我們一家似得也來到了京城,如今我也為此憂愁,不知明日如何。”

妙玉淡淡道:“還能如何,若賊軍進城了,我便割了這頭發,他們還能為難我這尼姑不成?京城若是待不住,我就回蘇州去。”

邢蚰煙看向妙玉垂在腦後的如瀑青絲,一時竟羨慕起來,想拿起來看看,卻被妙玉一把推開。

“你若是也來庵裡專心修行,也能有我這頭發。”

妙玉終於笑起來。

岫煙也笑了,又坐了一會後才告辭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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