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著血腥味道的風吹過,薑尋的衣擺像垂死的鳥翼般無力擺動。
他凝視著十步之外那個穿著考究燕尾服的男人,對方領口的銀質領針在血色殘陽下泛著冷光。
他沒有回答。
沒有動作。
甚至連指尖都沒有顫動分毫。
因為沒必要,因為反抗毫無意義。
他能感覺到身後同伴們急促的呼吸,郝克托被刺破的胸口還在滴血,周蒼岩的右肺被刺穿發出風箱般的雜音。
若眼前這個自稱西奧多的男人真要下殺手,他們恐怕連抬手的間隙就會身首異處。
薑尋偏頭看向戰場的方向,此時,數以十萬計的獸人已經徹底攻破了搖搖欲墜的天翎之盾。
“哢嚓——”
玻璃碎裂般的脆響響起。
薑尋側目望去,籠罩眾人的天翎之盾終於化作漫天光屑。
十萬獸人組成的黑色潮水湧過防線,獠牙與利爪反射著令人膽寒的冷光。
但所有活著的備選者身上都籠罩著淡金色微光,係統的絕對保護規則仍在生效。
就連那個身高近三米、渾身纏繞黑霧的獸人統領,它的骨刃在距離最近溫玲咽喉01毫米處硬生生凝滯。
薑尋看到少女脖頸爆起的雞皮疙瘩,看到獸人猩紅眼珠裡沸騰的暴怒。
同時,也更清晰地看到死者們身上猙獰的傷口。
都是黑血獸人的傑作。
反而是西奧多。
似乎眼前的一切,都與麵前那嘴角始終噙著笑容的男人沒有一點關係。
他唯一一次出手,也僅僅是為了阻止郝克托的襲擊而已。
代價卻是失去了兩隻手。
但
薑尋看向眾多備選者的方向,看到他們看向西奧多的目光中,那幾乎溢出來的仇恨。
怎麼可能沒關係呢?
要知道,眼前的燕尾服男人,體內可是流淌著幾乎結成固體的濃稠黑血。
所以,怎麼可能沒關係呢。
似乎察覺到己方的攻擊已經沒有了意義,黑血獸人終於停止了瘋狂攻擊的舉動。
為首者顫顫巍巍的走到了西奧多身後不遠處,整個人跪伏在地上,如同虔誠的信徒見到了神明。
沒有預兆的,獸人統領的頭顱像熟透的西瓜般炸開,西奧多甚至沒有回頭。
“雖然同為黑血者,但這些沒腦子的東西可與我無關,我這次隻作為處刑者而來。對了”
說著,男人身形瞬間消失。
再次出現時,他那不知什麼秘法所化的手中,已經握住了一顆渾濁的黃色眼球。
正是邵飛綻放後遺留下的藤蔓母體,此時仍然在扭曲掙紮。
下一刻,黑焰從西奧多指縫間猛地竄起,眼球發出令人牙酸的尖嘯聲。
“噗呲——”
眼球爆裂,青灰色的液體濺到了周圍的地上,又瞬間被黑色的火焰頃刻焚燒。
當最後一絲黑焰熄滅時,西奧多已經退到二十步外。
“處決已經完成。”
他摘下高禮帽行了個滑稽的告彆禮,燕尾服下擺翻湧如活物:
“恭喜諸位正式成為序列者,雖然活下來的有點多。”
“再見諸位,如果還有機會的話”
下一刻,空間驟然發生變化,像被橡皮擦抹過的鉛筆畫,男人的身影逐幀淡化。
最後消失的是他含笑的嘴角,那弧度讓薑尋想起了古希臘悲劇麵具。
他依然沒有說話,隻是緩緩閉上了眼,將男人的樣子深深刻在腦海中。
“彆放他走”郝克托的嘶吼混著血沫從齒間擠出,“維克斯維克斯死了”
他此刻蜷縮如嬰孩,胸口處的繃帶早已浸透鮮血。
薑尋走過去,沉默的掰開他的下頜,將一顆奶糖塞進舌底。
治愈光暈亮起的瞬間,他看見郝克托眼角滑落的血淚。
薑尋眼瞼微微顫動,沒有多說什麼,隻是轉身緩緩的走向人群。
“西奧多”
“黑血聖廷第七席,墮落聖歌。”他的嘴裡反複念叨著這個名字。
像老年人生怕忘了兒女的電話號碼一般,反複將這幾個字刻印在記憶裡
麵對那種實力的存在,他又能做些什麼呢?
無非是等實力足夠就去殺他全家罷了!
走到了戰場中,此時,數以十萬計的黑血獸人已經在從天而降的光芒中化為了齏粉。
隻剩下在場的二十幾人,或是重傷倒地,或是眼神呆滯。
隨後,薑尋終於從陳瑞陽口中了解到了事情的經過。
韓成死了,邵飛背叛消失。
眾人的計劃是先將棺槨送到近在咫尺的聖殿中,然後回頭去支援他們三人。
他們本來就要成功了。
就差一點。
就能在追殺三人的獸群回來前,成功抵達天翎聖殿,並完成護送任務。
然而,就在他們即將踏入聖殿範圍的瞬間,那個臉色蒼白的燕尾服男人出現了。
數以萬計的黑血獸人如潮水般從四麵八方湧來。
仿佛被某種力量強行催化,他們實力暴漲,甚至出現了數名超越“皓月級”堪比“曦日”的統領級存在。
“他根本沒有出手”陳瑞陽的肺破了,聲音沙啞。
遭遇背叛,摯友死亡,讓他整個人都如同木頭一般聽不出絲毫的情緒。
“那些獸人就像被某種力量操控了一樣,突然變得瘋狂”
“對了,維克斯留給你的。”
他顫抖著遞出那本被反複摩挲過的厚重書籍,封麵的銅色早已被指腹擦得發亮。
薑尋伸手接過,指尖觸碰到書脊的瞬間——
“尋哥,還是你厲害!等我的乾脆麵真的有了靈魂,我第一個把傳承借你參詳!
然後幫你一起造出世界上最厲害的魔偶!”
少年帶笑的聲音突兀地在耳邊炸開,清晰得像是剛剛才說過。
他當時以為,那隻是個玩笑。
腦海裡的嗡鳴驟然尖銳,牙齒在無意識間咬得咯咯作響,血腥味漫上喉嚨。
“那人殺了它的浣熊他追了出去”
陳瑞陽沒再說下去,薑尋也沒敢聽。
他沉默地掃過戰場。
維克斯、克魯特、那些隱秘勢力的備選者屍體橫陳,死狀各異,但有一點相同:
全都死於黑血獸人之手。
西奧多確實沒有親自殺人。
他隻是殺了維克斯的浣熊,隻是碾碎了薑尋幾百具魔偶,隻是讓獸潮發了狂而已。
“他就是係統說的‘處刑者’。” 周蒼岩的聲音冷得像冰。
“‘處刑者’不能直接出手,但可以借刀殺人。”
“好一個處刑者好一個係統。”
聽到周蒼岩的話,薑尋隻是低著頭沒有回應。
走到雪球身旁,他輕輕撫摸著它被腐蝕的皮毛,
“哇啦”和“嗷嗚”連跳上他肩膀的力氣都沒有,薑尋隻能把他們揣進兜裡。
“嗚”雪球虛弱地蹭了蹭他的手,喉嚨裡發出低沉的嗚咽。
薑尋取出了濃縮的蘋果奶糖淨化,緩緩的倒入了它的口中。
即便那些銀灰色的腐蝕液體卻如同活物一般,瘋狂抵抗著治愈之力。
卻也在潮水般的治愈能量下被徹底驅散。
“先完成任務吧。”
薑尋起身,轉身踏入聖殿的陰影。
手中攥著著維克斯留下作為書簽的奶糖紙。
折疊再展開,紙麵上那個歪扭的笑臉漸漸被血漬浸透——
就像他正在心裡一遍遍排練的,將來要在西奧多臉上刻出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