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訓聽得這話,擰眉道“集之……”
然而他隻叫了名字,餘下字句含而待吐,並不說出,稍作一頓,隻轉頭去看趙明枝,打量她神色。
趙明枝被對方打趣,也不扭捏,大方笑道“是我的錯——方才是為權宜之計,我與二哥不曾有什麼婚約,至於婚事,更是無稽,因怕前頭差人不給我探問,複才有此假托,還請謝通判莫要治罪才好。”
那謝瑉聽完,卻故作愕然,看向李訓問道“可方才我說你那未婚妻子來尋——已走了六禮的——你卻未有反駁,也不問我是誰,隻言片語都來不及交代,就忙著出來了……”
李訓皺眉道“集之,慎言!”
又道“莫要拿趙姑娘名聲說話。”
趙明枝既然敢做,就不怕人說,於是笑道“想是二哥怕落了我麵子,才不好當麵澄清,倒叫謝通判生了困擾。”
謝瑉見她這樣爽快,又被李訓喝止,倒是不好再借此調侃,轉而正色道“趙姑娘且放心,我與李訓多年相交,他的事,便是我的事,稍後不妨將你家中名號告知於我,若是遇得什麼麻煩,凡能搭手,必不會旁觀。”
什麼叫他的事,便是你的事?
趙家的事,哪裡就變成他李訓的事了?
更彆說自己壓根沒有所謂施恩,隻這兩日被其反複拿出來做由頭罷了。
然而聽著聽著,眼見李訓口頭說得那樣順,那樣多次,還言情慎重、毫無滯礙模樣,倒叫趙明枝恍惚之間,心裡都要生出動搖來——難道自己當真沒有在不知情時,或許夢中?曾經仗義救過這李二哥性命麼?
明知這是為了相幫自己,她自然不會戳穿。
隻是眼見雪球越滾越大,先前瞞過李二衛三,畢竟自己人,又是無奈,隻能將來再設法解釋。
麵前這謝通判卻是他多年故交,以後叫其知曉了,拿來取笑,李二哥顏麵何存?
然則對方好心提議,趙明枝自然不好推拒,略一思索,便道“家中瑣碎生意頗多,一時半會或許遷移不得,約莫還會分拆做隊,另設安排——等我到得京兆府,得了確信,再來請謝通判一助,不知妥也不妥?”
謝瑉點頭答應,卻又忽然笑道“趙姑娘家中生意,或許未必要全去李二地頭上,不如也來我均州看看——此地南通北往,毗鄰襄陽,距離鄧州、蔡州也不遠,十分適宜做個中轉,倒比京兆、鳳翔等地通行更為便宜……”
又道“至於如何安置之事,不如來到此處,再行商量。”
趙明枝點頭應是,又鄭重道謝。
她原本隻是有個念頭,此時此刻,倒是更為心動了。
自家雖是皇親,並非不能行商,隻是不好與民爭利而已。
從前藩王府尚有不少產業生意,暫抽不出手去管,後續若有所需,未必不能騰挪出來,給李訓做個經營。
如此,自家也能貼補家用,他也能得個助力——
既有鏢局做點,將來又有旁的打掩護,起勢當能比一窮二白省力許多。
而那裴雍雖不曾反,畢竟心性不知,還要今後慢看,既要用他,又要防他,自家果真要在北地經營,或許還要把抓手放在這李二哥身上,互相製衡才好。
一時兩邊交代完畢,趙明枝見得此處二人似乎有話要說,便找個理由,問了那雪房所在,自行走開。
而她一走,謝瑉便道“到這個份上了,還說不是你情我願麼?”
李訓轉頭看他。
謝瑉又道“還要在她麵前遮掩,借口什麼施恩——這西北之地,誰能施恩於你?”
李訓並不答話,隻進得屋中,把手中茶盞放回桌上。
謝瑉見他沉默,轉回身來,複又問道“這是你心儀的罷?如此膽量豪氣,偏還不是魯莽之輩,前後行事都有考量,聰慧果斷不說,又知情知趣——不是樣樣都照著你的心意長的麼?”
又道“隻是家世差了些……”
李訓皺眉道“我家世代務農,二爹後來也不過是個貨郎起家,至於我自己……哪裡有什麼家世可言——況且家世之說,本就無稽,竟從你口中而出,難道忘了當年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謝瑉道“話卻不能這般說,當年若不是先生怕你年少得誌會移了性情,壓著不叫下場,憑你當年文章,今日或許……”
“就算僥幸上榜得官,眼下不在夏州,便在蔡州,又有什麼可說的?”
謝瑉低聲道“雖如此,總不至於後頭……”
卻又道“不過禍福兩依,若非當年,哪有今日?”
李訓不置可否,隻自拿水燙了杯子,另倒了一杯新茶,半晌,方才又道“你方才叫她來均州安置,是個什麼意思?”
謝瑉道“我既為州官,‘理財賦’是為本職,不過尋商納戶而已,哪有什麼意思?”
他說到此處,卻是哼了一聲,道“又叫我好生撫流民,又不給我人財,還要抽我的糧穀,眼下我自找人南貨北通,你還要囉嗦,我好好的官不做,提著頭來幫你做這些,還要被你發問……”
李訓搖頭道“不是幫我……”
他聲音略沉,鄭重看向謝瑉,道“不是幫我。”
謝瑉一時沉默,良久,才道“我曉得,不過幫我讀的那些聖賢書……幫我良心罷了……”
兩人對坐片刻,那謝瑉才問道“傅淮遠這事,另有許家,你待怎麼處置?”
李訓道“該怎麼處置,便怎麼處置,你自按律去審,問我作甚。”
謝瑉皺眉道“若那老夫人找到我頭上……”
李訓道“我隻答應照應他一家,那人姓傅,又不姓許。”
再道“至於老夫人那一處,要是她一意孤行,你便同她把話說得清楚——想要留傅大一條性命,便隻安心每年分利,若還想把鏢局留給許家自用,叫女兒有個產業在,便不要囉嗦。”
兩人一問一答,又說了兩炷香功夫,李訓才把各項事情俱都交代清楚。
一時事畢,他放下手中茶盞,轉過頭,從敞開大門往外看去,正見趙明枝由遠處轉角慢慢走來。
一旁謝瑉也循他目光看去,隨即笑道“趙姑娘來了。”
而李訓安靜幾息,卻是忽然道“我從未有過心意,更無什麼‘照著長''''一說,遇得喜歡的就喜歡了,同她怎的行事,哪般性情,俱都無關,當著本人,你就莫要瞎說了,總歸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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糾正一下,昨天狸奴幾下偷翻書親的兩枚平安符,一隻是給二哥的,一隻是給明枝的,不是給我的……
是我……又……自作多情了……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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