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後。
北荒鎮集市上,又來了幾支陌生隊伍。
平時來往的商隊,一支就是幾十人。
畢竟這路上有妖蠻,也有鋌而走險的劫匪,若是人帶得少了,那就是為他人作嫁衣裳。
而這一次,幾個隊伍加起來也隻有數十人,所帶的貨物極少。
常駐在北荒鎮的大虞商人想要溝通交流,卻被隨行護衛給趕走了。
這下,就連鎮中老人都看出這些人來者不善。
恐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抵達北荒鎮的陌生隊伍共有四個,看起來並非約好的同行者。
互相遞了一個警惕的眼神以後,其中人數最少那個隊伍便作勢離開。
那支隊伍,領頭的是一個風度翩翩的白衣公子。
身上那件白袍一塵不染,手中抓著把玉骨折扇。
任誰看了都知道,這人就不是來跑商的。
但他身後那幾個仆從瞧著卻不好惹。
胳膊比尋常人大腿還粗,腰間都綁著兵器。
一名高大的漢子湊到白衣公子身邊,低聲道:“公子,這北荒鎮是個鳥不拉屎的地方,估計連客店都沒有,您要委屈一夜了。”
啪!
白衣公子展開折扇,輕搖兩下笑著道:“出來遊曆,主要是為了增進一番見識,這點小事無傷大雅,隨便尋個百姓家借住一夜便是。”
他露出一口大胤的口音,很是雅正。
高大漢子點點頭,立刻吆喝兩聲,讓眾人扛著貨物起身離開。
那些貨物,其實都是白衣公子的東西,壓根不是拿來買賣的貨物。
另一支隊伍目送著他們離開。
有人湊到頭領身邊:“大胤距此路途遙遠,觀此人言談舉止,應該是大胤權貴,恐怕來者不善。”
領頭之人一身粗布衣裳,臉龐方正,還抹了些泥灰,打扮倒是下了些工夫。
不過他那雙如鷹隼般的眼睛,以及一身不怒自威的氣度,卻出賣了他的根底。
他收回目光,淡淡道:“派人盯著點,若真是遊山玩水的大胤權貴,警告兩句便算了。”
“是。”
身邊人領命,打了個手勢。
立刻就有兩個腳夫打扮的壯漢悄然離開,跟上白衣公子一行。
另外兩支隊伍。
其中一個像是尋常商隊,首領一身錦衣,瞧著應該在四十多歲,滿麵笑容,瞧不不出任何破綻。
但偏偏這種沒有破綻的人,才更讓人在意。
至於最後一支隊伍,帶隊的則是一名平平無奇的女人。
在北荒通往大虞這條道上,女頭領較為罕見,除了這一點,倒是沒有太多奇怪之處。
稍微看了幾眼,臉上掛著泥灰的男人平靜道:“把底下的人散出去,北荒鎮不大,快些將人找出來。”
“明白。”
幾人略一點頭。
很快就轉身離開。
這時,富商打扮的中年人朝這邊看了過來。
注意到這道目光,男人回以一個冷冽的眼神。
中年富商溫和一笑,拱了拱手,並沒有上前說話。
倒是那平平無奇的女子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表情,領著身後的人離開集市。
……
酒肆之中。
楚秋有節奏地敲擊著桌麵,麵前擺著許多空著的酒壺。
卻不是他喝的。
坐在他對麵的燕北打了個酒嗝,沉聲道:“我們什麼時候逃?”
楚秋沒答話。
他放下手掌按住桌麵。
不遠處,酒肆老板小跑過來,低眉順眼道:“放心,外麵有咱們的人。”
燕北的眼神頓時淩厲起來,“能信你麼?”
她按住了擺在長凳上的刀,隻要這老板說錯半個字,她就會拔刀。
這段時間與妖蠻廝殺,也讓她養出了一身殺氣。
酒肆老板卻絲毫不懼,苦笑著道:“北荒鎮是個苦差事,能來這兒的未必對監察司忠心,也未必對大離忠心,但一定對夜主忠心。”
頓了頓後,他低下頭:“屬下也是一樣。”
燕北沉默一會兒,看向楚秋:“你要接方掌櫃的班,監察司未必會認,會有很多人想要你死。”
楚秋笑了一聲:“方老頭曾經跟我說過一句話,夜主是人,不是塊破牌子。在他活著的時候,無論他坐不坐在那個位置,他都是夜主,在他死後,誰有本事,誰就來當這個夜主。”
旁邊的酒肆老板身體一抖,知道這確是那位‘夜主’會說出來的話,麵露激動神情。
燕北搖了搖頭:“監察司是方掌櫃一手創立,沒人比他的威望更高,你想接這位置,要過的第一關不是皇權,而是監察司內那些不服你的人。”
說完,她深吸一口氣,“讓我自己去吧,我對國師還有用,他未必會殺我。”
“你還是不明白。”楚秋拿起最後一個酒壺,把僅剩不多的酒倒給燕北,“方老頭死後,沒人敢做這個夜主,知道為什麼嗎?”
“為什麼?”燕北盯著酒碗,頭也不抬道:“我隻知道,以你的性格,沒人能逼你做什麼。”
楚秋放下酒壺,平靜道:“因為方老頭是被人打死的,監察司那一群廢物不敢接過這仇,隻有我來。
我在方老頭墳前說過,那人斷了他十年壽命,我得替他討回來。所以,我必須是夜主,誰若不服,就一刀砍死,送他去方老頭麵前喊冤。”
這次,燕北沒再說話。
她飲下那一碗酒,隨後抓起長刀,吐出濃濃的酒氣:“敢問夜主,等會兒我們要殺誰?”
楚秋露出笑容,“誰先露麵就殺誰。”
說完,他看向酒肆老板。
後者頓時會意,弓著身子後退離開。
沒過多久。
酒肆上空,幾百隻黑色信鳥盤旋而起。
眼神如鷹隼的男人抬頭看去,表情一沉,快步向那邊走去。
白衣公子搖著折扇望了過去,歎息道:“倒黴。”
那名中年富商滿臉微笑,打開木車上拉著的一口大箱,從中抽出一把長劍。
唯有平平無奇的女子盯著那些黑色信鳥,看了半晌後,喝令道:“備刀。”
嘩啦啦!
她身後的眾人紛紛抽出長刀。
刀身如玉。
儘是玉鱗刀!
女子同樣抽出一把玉鱗刀,“睜大眼睛看清楚,今日誰敢靠近夜使籠罩之地,斬!”
眾人握緊玉鱗刀,無聲走向黑色信鳥籠罩的方向。
另一邊,那一身粗布衣衫的威嚴男人腳步不停,冷冷道:“找到夜主。”
在他背後,一個又一個身影跟了過來,齊聲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