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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止戈 少年笑(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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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塵遠其實早有收鄭朝熙為徒的意思,隻是前些年鄭朝熙年紀尚幼,骨骼、內臟過於嬌嫩,修煉他這一脈的武學功法為時過早。還有最重要的一點,鄭朝熙自小所處的環境對其心性影響極大,極易造成偏激陰狠的性格,呂塵遠可不願自己好不容易下定決心收取的唯一的一名弟子是一個冷血毒辣之人。經過這四年的觀察,呂塵遠很滿意,鄭朝熙聰慧卻不自傲,性情堅毅卻不死板,對於軍卒們的捉弄調笑也從不記恨。這些都讓呂塵遠深感寬慰。

既然已經確定了師徒關係,第二日開始,鄭朝熙的習武之路正式開始。

第二日天還沒亮,呂塵遠和鄭朝熙便已來到了軍營外麵的曠野上。此時正值秋末,早晚的氣溫還是很低的。鄭朝熙赤裸著上身,下身僅著一條單褲,瑟瑟發抖的站在呂塵遠的身邊。

“昨晚教給你的呼吸口訣可記住了?”

“記住了!”雖然很冷,鄭朝熙還是儘量保持語調穩定。

“那就開始吧。”

呂振遠話音剛落,鄭朝熙便緩步朝著遠方跑去。

呂振遠閒庭信步般的跟在鄭朝熙的身後不遠處,時不時的出言訓斥。

“節奏不對,跑快了,慢一點。”

“不對不對,慢了,再快一點。”

“呼吸的節奏錯了,剛剛那一下應該呼的長一些,把舊氣呼乾淨。”

一炷香後,鄭朝熙癱軟在地,赤裸的上身大汗淋漓,下身的單褲都已經被汗水浸透。他蜷縮著身子,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喉嚨間發出“呴呴”的聲響。

呂塵遠悠閒地站在不遠處,好整以暇的打量著癱軟在地的少年。

“還行不行啊?才一炷香的工夫,離一個時辰差著好遠呢!”

“呴行還行呴!”

鄭朝熙掙紮著爬起身來,繼續朝前跑著。

“注意我教你的呼吸口訣,不然傷了肺,以後就彆想練武了。”

兩炷香後,鄭朝熙暈倒了。

呂塵遠走上前去,檢查了一下鄭朝熙的身體,聽了聽他的呼吸,確定沒有什麼大礙,就是脫力了。這才將他抱起,扛在肩上,回返軍營。

鄭朝熙醒過來時,發現躺在自己的床上,渾身酸痛,甚至感覺不到手腳的存在。肺部和氣管裡火辣辣的,好像燃燒著一團火焰。

呂塵遠坐在床邊,手裡端著一碗冒著熱氣的湯藥,笑眯眯的說到。

“醒了!起來把藥喝了吧。”

鄭朝熙想要起身,可是胳膊還是不受控製,努力了半晌,終於重新奪回了身體的控製權,強忍著手臂和胸腔裡傳來的疼痛,坐了起來。

呂塵遠坐在一旁,始終沒有伸手扶他一把的意思,待鄭朝熙憑著意誌力自己坐起來後,將手中的藥碗遞了過去。

“喝下去,可要拿穩了,這碗藥可是花費了黃都尉不少銀子,不好浪費。”

鄭朝熙伸出右手想去接那藥碗,誰知,右臂剛剛離開床板,左臂便傳來一陣刺痛,不由得一彎,身體便朝後倒去。

呂塵遠也不管他,就是端著藥碗,笑著看著。

鄭朝熙也不氣餒,再一次強撐著身體坐起來,不過這次調整了一下身體的角度,讓左臂正好能夠單獨的支撐起身體,然後強忍著左臂傳來的刺痛,伸出右手去接藥碗。

手指掐住藥碗的邊緣和底部,呂塵遠說了一聲“拿穩嘍。”便鬆開了手掌。

鄭朝熙隻覺得看起來輕飄飄的藥碗似有千斤之重,右手無力的墜了下去。呂塵遠穩穩的接住下墜的藥碗,碗中的藥汁沒有分毫灑落。

“我說過,拿穩了。”

呂塵遠的笑容斂去,聲音變得嚴厲。

咬了咬乾裂的嘴唇,鄭朝熙忍著疼痛,將上半身前傾,與大腿平行,這時腹部傳來的劇痛讓他忍不住輕輕的哼了一聲。待疼痛稍減,他才揚起下巴,用微微隆起的膝蓋將下巴頂住上揚,腿部的劇痛接踵而來,鄭朝熙又是一聲悶哼。

待適應了疼痛後,他才遲緩的伸出空閒出來的雙臂,從呂塵遠的手中接過藥碗。呂塵遠鬆開藥碗的一刻,鄭朝熙的雙臂又要無力的下墜,隻聽得鄭朝熙長長的一聲怒喊“啊~!”,雙臂雖然顫抖,卻總算端住了藥碗。

碗中的藥汁隨著雙臂的顫抖而輕輕搖晃,不時會灑出一些。鄭朝熙急促的呼吸著,然後雙手遲緩卻堅定的將藥碗送至麵前。

他這時的姿勢及其難受,甚至呼吸都有些費力,但這卻是他此時唯一能憑借自己的能力喝到藥汁的姿勢。

努力上揚著下巴,將藥碗湊到嘴唇邊,費力的一小口一小口吸嘬碗中的藥汁,他怕自己會被嗆到,這樣的體位喝藥,對於任何人來講都是一件難度極大的事情,更何況以他現在的身體情況。

努力了好一會,終於將碗中的藥汁喝乾淨。喝完以後,才感覺到,原本火辣辣疼痛的氣管和肺部這時已經不那麼疼了,似有一股暖流以小腹為源頭,流向軀體四肢,暖流所過之處,疼痛大為緩解。

鄭朝熙有些驚訝的抬頭看向呂塵遠。

“感覺不錯吧!這一碗藥花費不菲,都是在黃都尉那裡借的銀子買的,記在你的頭上了,以後記得要還的。”

呂塵遠笑眯眯的說道。

“我會的!”

“現在下地走一走吧,躺時間久了,剛剛的罪就白遭了。”

鄭朝熙聞言,便起身下床,走到營帳外邊的空地上。剛剛喝下的湯藥真的很是神奇,這才一會的功夫,身體已經不再像最初哪般疼痛,隻是如果用力過猛,還是會有些疼,但都已在忍受範圍之內。

繞著營帳走了幾圈,身體已經恢複如初,鄭朝熙不禁在心中再次感歎那副湯藥的神奇,如果他知道這一副湯藥所花費的銀錢數量,說不定會被嚇一大跳。饒是以呂塵遠在皇宮生活多年,見慣了揮金如土、榮華富貴,仍是多少有一點肉痛,當然,這裡麵最受傷的還是黃裳,畢竟花的是他的銀錢。

見鄭朝熙恢複的差不多了,呂塵遠便叫他過來一起吃早飯。

早飯十分的豐盛,一盤饅頭、一大盆稀粥、十多個雞蛋、一盤醬肉、一碟鹹菜。鄭朝熙早已餓得前胸貼後背,坐下便開始大口吃起來,吃得很快,因為確實很餓。吃得很仔細,因為不想浪費。

吃過早飯後,鄭朝熙去取了一本書,圍著營帳一邊轉圈一邊讀書,同時按照呂塵遠交給他的呼吸吐納的方式調息。

一直到了中午,吃過午飯,睡了一個時辰。下午又是和早晨一樣——跑步。然後,又是呂塵遠把他扛了回來。跑步暈倒喝藥繞圈讀書如此周而複始,住在周圍的軍卒也漸漸注意到了,這一奇特的景象,由最開始的指指點點議論嘲笑,到最後見多不怪視若平常。

三個月後,鄭朝熙已經可以做到跑完一個時辰不暈倒,呂塵遠見狀馬上將時間延長至一個半時辰,然後呂塵遠扛著鄭朝熙回到營帳。

半年後,兩個時辰扛回來。

一年後,三個時辰扛回來。

兩年後。

清晨,太陽似乎也還沒睡醒,遠處已經露出了一縷微光,但卻懶洋洋的不冒頭。

鄭朝熙赤裸著上身,穿著齊膝的短褲,背著一個小布包,迎著太陽即將出現的方向勻速的奔跑著,時不時的從身後背著的小布包裡取出一個剝完殼的熟雞蛋或是饅頭塞進嘴裡,他已經跑了一個時辰了,此時他呼吸均勻悠長、胸膛的起伏暗含某種節奏。每一步落下,便會有大滴的汗珠掉落在塵土了。

自從一年多前,鄭朝熙能堅持跑兩個時辰不暈倒後,在呂塵遠的要求下,他的早飯便在跑步中進行。剛開始的幾天,鄭朝熙總是吃著吃著便一頭栽倒在地,腹痛如絞。跟在身後的呂塵遠便會取出一種藥丸喂他服下,然後給他按摩腹部。待疼痛褪去,便接著跑,餓了渴了也不許停下,必須在奔跑的時候進食或者喝水。這導致一段時間內,鄭朝熙看見食物和水就會下意識的腹痛。

後來鄭朝熙摸索出了一種進食喝水的方法,就是每次咀嚼和下咽都按照呂塵遠交給他的呼吸吐納的節奏進行,如此一試,果然可行。

現在鄭朝熙已不再是直線跑步,而是每天清晨和下午圍著止戈城各跑五圈,飯後的散步休息早已取消。他現在每天除了睡覺和必須的排泄,其餘時間都是在跑步。上午的跑圈完成,回到營帳一頭栽倒在床上,轉眼間便響起了輕輕的鼾聲。睡足一個時辰後,背上呂塵遠給他準備的午飯,開始跑下午的五圈。

周而複始,不斷重複。

夕陽西下,跑完圈的鄭朝熙回到了自己的營帳,放下空癟的布包,脫去被汗水濕透的短褲,赤條條的跳進一旁的浴桶裡。

浴桶裡熱氣騰騰,裝著大半桶暗褐色的液體。坐進浴桶裡的一刹那,無數道暖流順著完全舒張開的毛孔鑽進四肢百骸。

“嗬~~”

鄭朝熙舒服的呻吟出聲,一年前開始的每日晚間泡藥浴,成為他乏味勞累的生活中唯一的享受。

門簾掀開,呂塵遠端著一碗湯藥走了進來。來到止戈城已經六年,鄭朝熙已由一個小小孩童成長為健壯高挑的少年,可呂塵遠卻一如兩人當年相見時一般,雖是滿頭白發,但卻精神奕奕,神清氣足。

“今日回來的有些早啊。”

呂塵遠笑道,將手中的藥碗遞給鄭朝熙。

接過藥碗,將溫熱的藥汁一口喝乾,鄭朝熙忍不住抿了抿嘴。雖然喝了好多年這種湯藥,可是那種味道還是讓他難以忍受。

“感覺今日的腳力似乎又快了一些,五圈下來比平日快了大約半炷香。”

呂塵遠點了點頭,然後說道。

“差不多了,築基的第一階段先就到這裡。以後不必每天跑步了,改為五天跑一次,每一次繞城十圈。”

聽到這裡,鄭朝熙隱在浴桶裡的雙拳忍不住握了握,心情不免有些激動。

“可以開始下一階段了?”

“明早開始。”

呂塵遠笑著說道,看向鄭朝熙的眼神之中透著欣慰。

鄭朝熙還是一個少年,止戈城中像他這般大的少年們雖然也已經開始習武,但卻不可能像他這般枯燥乏味,似一開始那樣每日要經曆兩次的渾身疼痛,更不是他這般年齡的少年能夠忍受住的。呂塵遠曾聽到過眼前的這個少年,夜半無人的時候在被窩裡痛的偷偷哭泣的聲音,可是,當第二天醒來後,少年便有咬著牙繼續堅持。這份心性,非比常人。

聽到老人的話語,鄭朝熙笑了,很開心的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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