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前方即是夏軍營地。
親兵指向前方肅穆且井然有序之營地。
洛乾緩緩點頭,營地中飄揚之夏字旗已說明一切。
遙遙觀之,軍容整齊,實有強軍之感。洛乾心中暗忖,看來那逆子確有練兵之能。
而一旁洛寧卻是臉色一變,喝問:“何以無人接駕!”
大軍趨近夏軍營地,如此大的動靜,但凡軍營中士卒不瞎,皆可看得清楚,尤其是象征天子的龍旗!
而此刻那些人卻恍若未見,幾近無視。他身為大梁寧王,為臣為弟,此等情形,可謂打臉天子,見此怎能不怒?
洛乾也是微微皺眉,不過卻也是知道那逆子心中有怨氣,如今也是大軍前來,便讓他幾分。
“無妨。”
洛乾擺了擺手,他也不是什麼扭捏之人,大步走入營地之中。
剛才離得遠還有說法,如今洛乾已經是靠近了,那些士卒自然是不能再一副無視的做派,但是卻也隻是微微欠身,甚至沒有多說一句。
“參見大梁皇帝陛下。”
那些士卒隻是略做一禮,卻不是參拜天子的大禮,隻是半禮。
洛乾冷著臉,心中升騰怒氣,不過卻是硬生生被他忍了下去。
“看來你那三弟,不怎麼歡迎我們呢。”
洛乾皮笑肉不笑,對身旁的洛懿說道。
洛懿賠笑幾聲,卻不知道要怎麼樣回答自己父皇的“問話”。
他這一路更像是個透明人,他心裡明白,現在不適合出什麼風頭。
兩人言語間,主帳中走出一人,快走幾步到了眾人麵前。
“外臣李靖參見陛下,見過齊王殿下,寧王殿下,甲胄在身,恕不能儘全禮。”
李靖身穿戎裝,也是半禮。
洛乾眼中閃過冷意,但是臉上笑容更甚,說道:“汝南侯免禮,我大梁汝南侯怎會是外臣?”
在此之前洛乾曾冊封李靖為汝南侯,本就是抱著惡心外加離間之意,現在被他舊事重提。
誰知李靖卻是一板一眼的說道:“李靖乃夏國臣子,對陛下而言自是外臣,不敢逾越。”
見如此,洛乾便是扯開話題不再提這件事情。
“大王讓我在此等候,恭迎陛下以及諸位大人。”
“夏王呢?”
“大王在軍營中看望傷員,為傷員包紮傷口,聽到陛下要來,正更衣洗漱,免得讓陛下見了汙穢之物。”
李靖拱手道,其實他心裡也無奈,完全沒必要整這一出,但是大王堅持,唉。
洛乾心中冷哼一聲,看望傷員?或許是真的,但是卻是為了擺譜而這麼做的!
“諸位隨我來。”
李靖帶著眾人進了主帳,洛乾自然的坐到了最上的位置,那裡本來是洛軒的位置。
正當洛乾還在看那個逆子想要讓他等多久之時,洛軒便已經是趕到,看那模樣似乎真是急匆匆而來。
那個容貌熟悉而又陌生,熟悉自不必多說,陌生則在於那意氣風發,已經久居高位特有的那種威嚴感,那種神態是在長安之時絕對沒有的,好一個少年王侯。
洛乾神色複雜,這個逆子……倒真是成了氣候,看到他,看到的不止是他,這種底氣,來自於他身後那十數萬甚至更多的夏軍!
若是沒有那檔事情,這該是多麼優秀的一個宗室子弟?
“臣參見陛下,見過齊王、寧王。”
洛軒微微一笑,略一拱手。
洛懿嘴角扯了扯,自己這個三弟,是真的狂啊,但是彆人是真有這樣的資本!不由得他心中也是有了些羨慕,若是自己也有這般實力,何須畏手畏腳?
洛寧卻是嘴角含笑的回應,雖然洛軒對天子的態度什麼的讓他不滿,但是對這個宗室子弟他還是很滿意的。
攻滅高麗、契丹,大軍所向披靡,叱吒塞外,試問現在那幾個皇室子弟哪一個能夠做到?
“齊王殿下彆來無恙?”
洛軒主動開口,卻是先看向了他的二哥。
洛懿笑著回應道:“一切如常,倒是懷念與夏王下棋的時日。”
洛軒哈哈大笑:“會有機會的。”
“老三……”
洛乾正要開口,卻是被洛軒直接打斷。
“陛下可莫要稱呼錯了,我已經是被陛下貶為庶人,逐出宗室,宗譜無名,這一句老三卻是萬萬不可當得。”
洛軒悠悠說道,似乎帶著些許譏諷。
洛乾神色一黑,死死地盯著洛軒,隻是洛軒卻是與其對視而無畏,良久後洛乾才是收回了目光,冷哼了一聲。
“朕知你心中有怨……”
“我心中無怨,若非陛下將我逐出長安,我隻會是長安一碌碌無為之輩,又怎能闖下這片基業?我當是要感謝陛下呢。”
看著洛乾越來越黑的臉色,洛軒心中舒暢,這一幕他可是等了許久了!
氣氛越加僵硬,李靖坐在下方一側不出聲,洛懿、洛寧二人也是在當看不見。
“夠了!彆的且不談,你在塞外圈養私兵,圖謀不軌之事,難道還要朕追究麼!就這件事,難道你還該有什麼怨恨?這是什麼罪責你自己難道不知?!”
洛乾怒喝一聲,終究是受不住這般譏諷,特彆那人還是自己的三子!
“好一個彆的且不談,陛下還是先將當初奸淫案查清楚了,再談吧,否則沒有什麼好談的。”
洛軒不怒反笑,搖了搖頭,也不懼天子發怒。
洛乾一窒,當初情況什麼樣,其實到了現在他心裡已經是有了答案,但是若真要徹查,查出了些不好的東西,便是……
想到這裡,洛乾不再提這件事情,當初的事情無論怎麼樣他都不會去翻案,免得引起國朝動蕩,與其討論這件事情,他更看重另一件事情。
“交出兵權,回返長安,朕恢複你身份,對外稱你已改過自新,王號保留,以親王論,至於夏國……朕可以不更換你安排的人手。”
此話一出,洛軒目瞪口呆,像是看一個傻子一樣看著他,就連洛懿、洛寧兩人表情都是有些精彩。
然而,洛乾卻靜靜地凝視著他,似乎在等待他的回應。他自覺條件已極為優厚,甚至留下他所安排的人,允許他在那裡仍有影響力。
“切勿貪得無厭,你此舉形同造反,朕不僅開恩赦免你的罪責,更賜予如此厚利。”
確信洛乾並非玩笑,洛軒捧腹大笑,譏諷道:“天子是否受胡人驚嚇?怎會說出如此愚癡之語?”
“齊王殿下,若是換作你,是否會順了陛下的意?”
洛軒望向洛懿,洛懿本能地想要搖頭,卻猛然警覺,自己險些掉入陷阱!滿朝文武皆在注視,他這一搖頭,或許會搖掉太子之位!
“臣身為臣子,為人子,若父皇有所要求,定然遵從。”
洛懿謹慎作答,在如此問題上不敢有半點差錯。
洛乾麵露滿意之色,目光轉向洛軒,似在表意理應如此。
“虛偽,太過虛偽,齊王殿下如此虛偽,無非是貪圖太子之位罷了,然我並不在意。陛下莫要如此天真。”
洛軒搖頭,嘖嘖有聲,甚是不屑,直接捅破那層窗戶紙,令洛懿臉色煞白。
“你究竟想要什麼?擁兵十幾萬,盤踞東北塞外,不交兵權,不返長安,莫非你是想覬覦這皇位不成?”
洛乾森然開口。
洛軒卻是驚訝道:“剛才是我錯了,天子如此聰慧,竟然一猜即中。”
“狂妄!”
洛乾大怒,此生從未如此憤怒。
“夏王應當謹言慎行。”
沉默許久的洛寧開口了,再不開口,恐怕就要打起來了,他心中歎息,好端端的天家父子,為何會變得勢同水火?
隻見洛軒絲毫沒有理睬他,竟然還大聲嗬斥道:“狂妄?究竟是何人在狂妄?!“
刹那間,軍營外傳來士卒們震耳欲聾的呼喊聲,聲音此起彼伏,猶如洪鐘一般響亮。
洛寧等人頓時臉色煞白,尤其是洛懿,懊悔不已,他深知三弟與父皇之間的矛盾,卻還是跟了過來。
然而,洛乾並未被嚇倒,反而冷漠地開口:“逆子難道想要弑父殺君嗎?”
洛軒冷笑數聲,語氣漸漸平緩下來:“陛下言重了,剛才不過是士卒們訓練的聲響而已,弑父殺君?如此沉重的罪責,我可擔待不起。”
“你若能及時醒悟,改過自新,或許事情還有轉機,否則待我大梁天軍抵達夏國之日,便是你追悔莫及之時!”
洛軒嗤笑:“大梁天軍?不是沒有來過,但是我夏國依然好好的,我夏國十數萬將士枕戈以待!”
洛乾凝視他許久,其威震懾天子,心想此逆子如今真是羽翼豐滿了……
“我問你,為何要放行草原諸部?”
洛乾深知和平解決夏國之事無望,於是轉換話題,直接質問。
洛軒麵現驚懼之色:“草原諸部人多勢眾,我部兵力稀少,不敢攔截。”
“好一個兵少將寡,好一個不敢阻攔,難道你的數萬士兵中竟無一人有男兒氣概?”
洛乾連說兩個“好”字,語帶譏諷,這逆子臉上的驚懼當真是惟妙惟肖,若非他知曉這逆子是多麼的無法無天,他還當真要被他騙過去了!
“我夏軍男兒自是無疑,倒是陛下大軍龜縮雁門關,任由代郡遭胡人蹂躪,確實讓我失望至極啊。”
洛軒也是開口反擊,言語銳利,讓洛乾臉色青一陣白一陣,他是為了等待左右兩路大軍不錯,但是龜縮雁門關內也是事實,這才讓他難堪。
“陛下與其在這裡質問於我,不若快些率領大軍前往代城,與宋國公部彙合,免得宋國公獨力難支。”
洛軒淡淡地說道。
洛乾反問道:“那是你嶽父,怎麼夏王要見死不救?”
洛軒哂笑:“他為陛下臣子,陛下在此,我怎得越俎代庖,且老泰山吉人天相,自當無恙,我大軍疲憊,要休整些時日。”
洛乾心中不滿,無非是想保存實力罷了。
不過他倒也沒有說錯,無論如何他必須要率領大軍支援,包夾草原諸部。
洛乾很不舒服,這種被人掌握著主導的感覺,特彆是對方還是自己的兒子。
“走。”
洛乾一揮繡袍,就要帶人離去。
“現在回頭,為時不晚。”
臨走前洛乾留下這麼一句話,又仔細觀望了洛軒的臉色,隻是依舊古井無波,沒有半點“迷途知返”之色,他不禁心中失望。
他心中憤怒,無比的憤怒,憤怒這般一個優秀的兒子遲早有一天要與自己兵戎相見,而且自己會親手將他捉拿,這個兒子……等於是死了!
看著洛乾一行人走遠,李靖方才起身,剛才開始他便是一直插不上話來。
而且,這話題是越來越激烈,傳出去一句都是誅九族的大罪,著實讓他汗顏。
“大王此番倒是急切了。”
李靖委婉地說道。
洛軒沉默不語,微微頷首:“愛卿所言甚是,適才孤情難自禁,心緒難平,方才有此言論,確有些尖銳。”
李靖無奈苦笑,大王雖已認識到,然為時已晚,威脅之語已出口,當務之急,應是思考如何在夏國邊境再與大梁一戰。
忽而,李靖察覺洛軒目光一直停留在離去眾人中齊王的身上。
洛軒似察覺到李靖的目光,微微一笑,甚是神秘,道:“孤給齊王備了一份厚禮。”
“厚禮?”
李靖茫然不知,何來禮物之說?
“愛卿稍安勿躁,待些時日,孤邀愛卿一同觀一出好戲!”
洛軒朗笑出聲,轉身步入營帳,做起那令人厭棄的字謎人。
…………
大汗,如今我等是否要堅守代城?
有人發問,鐵勒赤稍作遲疑,代城乃代郡治所,城牆高聳,城厚物資豐饒,若堅守,倒也可行。
然而,此念轉瞬即逝,鐵勒赤搖頭道:“代城雖固,然被圍不過二月餘,必自潰,難以久持。傳吾令,明日所有兵馬集結,棄代城,隨本汗突圍,衝破上穀城梁軍之阻,返歸草原!”
唯有回歸草原,方有更多周旋之機,那是他的主場!也不知道當他真回到去了,發現自己家都被揚了,甚至連克烈部好不容易拿到手的祭天金人都給繳獲了,老婆都給俘虜了,會是個什麼樣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