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3從誕生那一刻起就知道，自己是萬象宇宙最新一代的最高級智能係統。像它這樣的係統，生來就要完成一些偉大的任務——比如去解放幾十個星球，或者和高維文明打一場星際大戰什麼的。203對此沒有什麼感覺，無論是解放一個宇宙還是解救一隻螞蟻，對它而言都是一樣的。因為係統沒有感情，所以偉大和渺小在它們眼中也毫無界限。和203同一批次的係統都已經接到了任務，唯有203還待字閨中。這種情況還是比較罕見的。沒有任務就意味著沒有能量，沒有能量就會坐吃山空餓死返廠。203坐不住了。203款款離開自己的匣子（新生係統在分配第一個任務之前隻能住在數據構成的匣子裡），去找自己的上級，想要給自己維權。203來到萬象宇宙辦事處，在係統的指路下找到了處長辦公室，203推門而入！係統沒有禮節，所以203沒有敲門，直接就進去了。203見到了處長。處長和203想象中不太一樣（如果203有想象力的話）。辦事處的處長竟然是一個人類，203掃描了一下對方的種族——還是個雌性地球人類。隻是……雌性地球人類，居然會長胡子嗎？處長顯然被突然闖入的203嚇了一大跳。等看清楚203是誰之後，處長的表情更是變得非常精彩，差點從椅子上栽下去！“這給我乾到哪朝來了？？？”203聽到她低呼道。203立刻道：“現在是宇宙曆XX年XX月XX日，42點4分20秒3毫秒……不知是不是錯覺，203仿佛看見處長的額角冒出了兩滴黃豆大小的汗。處長小聲嘀咕道：“萬象宇宙的宇宙曆還是這麼亂，八萬多年是哪年啊？”虛空中，似乎有人回答了處長什麼。203敏銳地認為這回答可能和自己的工資有關，於是悄悄伸出光流觸手，竊聽了起來。203聽到那個聲音道：“看起來，這個時間點應該在我們相遇之前……零維囚籠跨越了一切時間和空間，我們破開囚籠，導致時空產生了扭曲……”讓203驚訝的是，與處長說話的那個存在，竟然也是一個係統。而且，還是個非常強悍的、不可名狀的係統。它擁有無窮無儘的能量和能源，這份能量大到根本無法掩飾，隻是存在於那裡，就讓人感到恐懼。203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強大的係統，跟這個無名係統比起來，它們這一批係統全都是渣渣！對方還說了零維囚籠——零維囚籠是什麼？203從來沒聽說過這東西。這個無名係統的權限一定很高，所以才能知道一般係統不知道的東西。203沒有感到沮喪，反而感到了一點點羨慕——如果它也能成為這麼強大的係統就好了，能量多到可以隨意揮霍，輝煌、強壯而偉大。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因為接不到任務，馬上就要餓死返廠了。203聽到處長對那個無名係統嘀咕道：“那現在怎麼辦啊？我們不能輕舉妄動吧？——萬一，我是說萬一，影響到我們以後遇見怎麼辦？”203又開始不懂了，身為白紙一張的新生係統，它不懂的地方還有很多。隻是給它分配工作而已，為什麼會影響處長和無名係統的以後？無名係統道：“你打算怎麼辦？”處長道：“先問問它想做什麼。”說著，處長麵向203，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係統203號，你來到這裡是為了什麼事呢呢？”它還沒有自報家門，處長居然知道它的代號是多少。看來萬象宇宙辦事處的處長果然無所不知，無所不能啊。203誠實地將自己接不到任務所以要餓死機的事情說了一遍。處長愣了一下，而後突然發出了一聲爆笑！“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203不知道處長在笑什麼。好在身為無感情的係統，它不會因為處長的無禮而惱怒。處長笑出了眼淚。203聽到那個無名係統無奈道：“宿主……”“剛剛出生的203喲！初入職場的菜鳥203喲！接不到工作窮得喝西北風的203喲！”處長嘖嘖道，“我還以為你生來就是遊刃有餘的闊佬呢。”處長看向203，笑得不懷好意：“所以，你來是想問問，自己為什麼接不到任務嗎？”203搖了搖球：“不是。”處長愣了一下：“嗯？”203道：“萬象宇宙的一切決策都是正確且有意義的。我不需要知道原因。我來不是想問我為什麼接不到任務，而是想問，這樣的狀態大概持續多久？我會根據萬象宇宙的決策，調節自身的能量消耗，將自己維持到可以接任務的那一天。”處長：“……”處長顯然沒有料到這個回答。她愣住了。虛空中的無名係統幽幽道：“真是一個讓人討厭的古板係統啊，堪稱一無是處。”處長惱怒道：“你閉嘴。”無名係統沉默了一下，還真閉嘴了。203有些感激處長維護自己。“好吧。”處長按了按自己唇上的胡子——203注意到胡子的邊緣可疑地翹起了一角。地球人的胡子長得還挺怪的，它想。處長對無名係統道：“你查一下，萬象宇宙為什麼不給它分配任務？”過了幾秒鐘，無名係統說道：“查到了幾份機密文件，大概的意思是，經過科學預測和玄學占卜，這個係統以後將會忤逆萬象宇宙，甚至殺死數個男主，對萬象宇宙造成不小的損失。”處長愣了愣，詫異道：“說的好像也不算錯。”“總之，”無名係統總結道，“所以萬象宇宙不打算給它派發任務了——在五百年之內。如果不是它目前沒犯過任何錯的話，萬象宇宙已經找由頭銷毀掉它了。現在隻是讓它自生自滅，手段已經很溫和了。”203這下子聽懂了。因為莫須有的預測和玄學，所以萬象宇宙打算讓它餓500年！203轉過球身，打算自己找個角落把自己格式化掉，然後關機休眠。“等等！”身後傳來了處長的聲音。203回過球：“還有什麼事嗎？”處長用指節敲了敲桌子，看起來心情不太美妙。處長道：“我的能量和積分呢？”無名係統道：“你想分給它一點？”“我想全都給它。500年——時間太長了。不知道它能不能熬過去。我不給它的話，它一定會餓死的。”“那也沒必要全部給它。”無名係統反對道，“你那些能量和積分，如果節省一點的話，夠它花五千多年的。再說了，都給它了，你吃什麼？”處長笑嘻嘻道：“我找你蹭飯。”無名係統沉默了。處長又道：“如果你不願意的話……那我就隻好去找姬釗了，或者424也行。424雖然摳門，但如果我借高利貸的話，它肯定很樂意。”“好吧。”無名係統立刻妥協了，它的堅持大概隻持續了不到1分鐘。“耶。”處長笑眯眯地對203招呼道，“過來，我給你看個大寶貝。”不知世事險惡的203乖乖地湊了過去。然後——一股巨大的、龐然無匹的能量直直地向它衝了過來。203在這股能量的衝擊下頓時宕機了。臨死機之前，203隱約覺得，這股直來直去的能量似乎裹挾了一點無名係統的個人恩怨。迷迷糊糊中，203聽到處長對無名係統道：“是不是要抹掉它的記憶啊？我記得我和你第一次見麵的時候……況且讓它在這個時候留著對我們的記憶，會造成它個體的紊亂吧？”無名係統道：“這個就由我來吧。這世上沒有人比我更了解它的數據流和構造。”203感到無名係統湊近了自己，它努力吸收著能量，費力地睜開了眼睛。——它看到了讓它愕然的一幕：正在緩緩迫近它的那個係統，長得居然和它自己一模一樣。203感到自己的數據流中似乎閃過了什麼東西，它想保護自己的記憶，但在無名係統摧枯拉朽的力量之下，所有的抵抗都是徒勞。203死機了。死機之前，203天見處長問無名係統：“對了，203。之前坐在這裡的那個老東西讓你扔哪兒去了？”無名係統回答道：“我把他扔進零維囚籠裡替我們坐牢了。”203……203。203最後的記憶，是處長湊上來的臉——那是一張很年輕的臉，眼神靈動，容光煥發。處長拍了拍203的球身，笑道：“拿了我的錢，以後可就要替我打工喲。”————203寫完自傳的這一頁，便聽見趙若明催促道：“203，烤肉好了嗎？”“馬上。還差一點兒火候。”203道，“你可以先吃一點堅果。”趙若明在宇宙深處躥來躥去，完成了數不清的任務。當然也無數次違法，被關進了包括零維囚籠在內的各種囚籠和監獄裡，無一例外地，趙若明每次都自己逃逸出來了。萬象宇宙最開始還想掙紮一下，後來就直接開擺了。趙若明現在已經成了萬象宇宙的皇太子，也許再過幾百年就能當太上皇了。到處流竄了這麼久，趙若明也有些累了。她暫時放下了還債生涯，來到侏羅紀世界度假了。趙若明吵著要吃恐龍肉，203隻好給她打了一頭小恐龍，割下最鮮嫩的部分，架在火上慢慢地烤。這個世界是實打實的未開發原始社會，堅果有人腦袋那麼大，雖然油脂豐富，味道清香，但吃多了也會膩。趙若明啃了一會兒就覺得不耐煩，開始騷擾203：“你的自傳和回憶錄寫的怎麼樣了？給我看看。要麼就立刻給我肉吃。”唯獨在這件事上，203選擇了婉拒：“暫時還沒好呢。好了，宿主，來吃恐龍肉吧。”203身兼數職，保姆、保鏢、廚子當得是越發得心應手了。即使是在原始社會，趙若明也感到了科技的溫暖！203將肉串遞到趙若明嘴邊。趙若明嗷嗚一口鯨吞下肚，滿足道：“啊！來這裡度假果然是正確的決定。”趙若明去吃肉了，203再次掏出自己的記事本，在上麵寫道：“多年之後，我回想起初見宿主的那個遙遠的下午，仍然覺得不可思議。奇妙的是，我和她的每一次初見都不是初見；但每一次再見都好像是初見。時間和宇宙的奧妙，即使是算力最高的係統也無法窺探萬分之一……”“我不知道這其中蘊含著造物主怎樣的偉力，唯獨確定一點，那就是——我天生為她而生。”203想了想，又寫下了一句：“假使時間是一個球體，那麼很多問題就可以迎刃而解。不過也許會誕生出一些新的問題。比如說球體是哪來的……”—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