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語驚人!
江繪伊訝然地睜大了眼睛,連她旁邊的司機也愣住了。
“您照的?”司機驚訝道,“您和段董那麼早就認識了?”
呂大爺點點頭,不住地看著那張照片:“是啊。哎喲,沒想到啊,這張照片都二十多年了吧?段董居然還留著……”
江繪伊感到自己的喉頭已經被某種東西哽住了:“二十多年前?會不會是您記錯了?”
“哪能啊!”呂大爺得意道,“我記性可是很好的,這張照片我印象很深,拍完之後,段大老板還誇我拍得好看呢!”
江繪伊:“。”
司機:“。”
這張照片,好看?
好吧,照片上的段鴻跡確實是好看的,在如此炸裂的構圖和審美下,年輕版段鴻跡那種銳利無匹的英俊仍然十分有攻擊性。但段鴻跡看起來並不是這麼自戀的人,應該不會為了這張臉,就忽略這張照片一塌糊塗的拍攝技術吧?
司機湊上前,很感興趣道:“您能給我講講當年的事情嗎?”
大爺看著照片,眯起眼睛,做出一副思索的樣子。
江繪伊暗忖,這大爺年紀這麼大了,說的是真的假的還是未知數呢,問他這個真的有用嗎?
大爺眯著眼——這個動作讓他多了幾分人味兒,看起來不那麼嚇人了。他緩緩道:“讓我想想啊……”
“當年,這個公園還不像現在這樣,那時候,這裡人人都能進……”
大爺許是年紀大了,說起話來絮絮叨叨的,一不小心就扯到了天外天。好在江繪伊心事重重,而司機看起來也對當年的事情頗感興趣,竟也沒有人打斷他。
“那時候,這裡人人都能進。
我當時是個無業遊民,那會兒國內經濟騰飛,人人手裡有點小錢,我這個無業遊民也不至於餓死。我在這家公園裡給人拍照——那時候的海城經濟剛剛起飛,好多外來戶湧進來。那人真多啊!當然比起現在來也不算什麼。
那時候海城沒什麼景點,這個破公園,就是最光輝新奇的旅遊景點啦。每天都有很多人來。那時候智能手機不流行,拍照得找專人拍。我在這園子裡給人拍照,也能糊口,弄一碗飯吃。
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那時候的天仿佛黑得比現在晚些,但也快下班了,園子裡沒什麼人了。我打算收工回家,就在這時候……”
大爺嘖嘖兩聲,露出一副懷念的神色來。
“就是那時候,段老板和他的夫人來了。
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他們倆穿著一對醜衣服,一個賽一個的醜!我知道那衣服準是在公園旁邊買的,那裡的店專門糊弄這些年輕人。
他們倆穿著一對醜衣服,手牽著手,像一對兒報喜鳥似的,往公園裡來。窮開心!——段老板現在倒是體麵多了,再也不穿那樣的醜衣服了,也不再笑得那麼不值錢了。這才有個老板樣子嘛。
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段夫人叫什麼來著?我想想——好像是叫阿夏。段老板這麼叫她,因為當時正好是夏天,所以我記住了。阿夏叫段老板阿跡,忒肉麻!
阿夏和段老板在園子裡閒逛,段老板給她買了一塊玉佩,阿夏給段老板買了個戒指。倆人摳摳搜搜講了半天的價,才從沒收攤的小販那裡買到了賣剩下的貨!
小販說的比唱的好聽,什麼保平安啦,保富貴啦。阿夏和段老板還真信了,兩個年輕人比我這老頭子還迷信。
都是假貨,玉佩是玻璃染色的,戴久了還掉色呢。戒指看上去好像是銀的,其實不知道是用什麼便宜材料做的,上麵鑲了個藍色破石頭,那東西倒是不掉色。玉佩比戒指還貴一百塊錢呢,兩個傻瓜冤大頭。
我天天在這拍照,我能不知道這些東西是假貨嗎?可是大家都是這園子裡混飯吃的,我總不能當場戳穿人家賣貨的。等賣貨的收攤了,我悄悄上去跟他們說了。段老板臉都氣綠啦,阿夏嘲笑他,大家同樣被騙,段老板比她多虧了一百。阿夏說,從這裡就能看出來。段老板不是做生意的材料。
哎喲!段老板現在生意做這麼大,也不知道還會不會受騙了。現在要是受騙,可就不是隻虧一百啦。
段老板反駁阿夏,說他本來也不想做生意,他想當個攝影師。
那時候還沒有攝影窮三代這句話,我跟著湊熱鬨,說段老板長得帥,乾這行準能把我的飯碗搶走。
阿夏就不高興了,問段老板既然想當攝影師,乾嘛還要跟她創業?兩人就吵起來了。”
沒想到段鴻跡和那女人第一次來這裡,居然還吵了架?
聽著呂大爺這些話的時候,江繪伊的心裡如同堵了一塊泡了醋的棉花,又酸又脹,密不透風。直到聽到這番爭執的內情,她的眼睛才微微亮了亮。
司機替江繪伊把話問出了口:“他們怎麼吵的?”
“還能怎麼吵?就那麼吵唄。阿夏說了一大堆話,最後跟段老板說,她不希望段老板為了她勉強自己。段老板要是不願意,就滾蛋。段老板的脾氣爆著呢,當時就說滾就滾,然後就頭也不回地走了!”
“就走了?”江繪伊愕然地睜大了眼睛。那那些照片是怎麼回事?
但與此同時,她又有些竊喜。原來段鴻跡並不僅僅是對她如此冷酷無情,對那女人也是一樣!
然而,呂大爺接下來的話,打斷了江繪伊的竊喜。
“哪兒能啊!打臉打得啪啪響!”
呂大爺眉飛色舞道:“段老板轉身走了,阿夏就在那生悶氣,說什麼不用段老板,她靠自己就能成為世界首富。還罵段老板是倔驢,還說什麼以後再也不理他了。
阿夏轉身就想走,我就勸她,公園有門票錢,怎麼也得逛夠了本吧?
阿夏聽我說這話,就沒再走,在原地轉圈。
過了一會兒,段老板就回來了,手裡還拿著一個花環。阿夏就陰陽怪氣,說有些人沒素質,亂摘公園的花。
段老板說,這花是公園自己賣的,花環是他自己學著編的。
阿夏笑話段老板,說這花滿大街都是,他被人騙了一次還不夠,還要被人騙第二次——你猜段老板說什麼?”
江繪伊的嘴唇動了動,卻沒發出聲音。
她旁邊的司機用那種輕慢而冰冷的語氣問道:“他說了什麼?”
呂大爺哈哈大笑:“他說,‘我看見這些花開了,但是你不在。為了這個,受騙也甘願。’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傻小子,哪有這麼給人道歉的?”
呂大爺笑得很歡,仿佛回到了年輕歲月。可惜兩個聽眾完全沒受到他的感染,頂著兩張如喪考妣的臉,默默地注視著他。
呂大爺笑夠了,繼續興致勃勃道:“阿夏瞪了段老板一眼,說‘如果你把它頂在頭上我就原諒你。’結果——”
“結果?”司機挑了挑眉。
“還能怎麼樣?段老板就真頂上了唄!他雖然長得俊,也架不住這麼個玩意兒頂在頭頂。看著真是笑死人嘍!我和阿夏都笑了,過路人也笑了。這事兒就算揭過去啦。
段老板頂著花環,很嚴肅地跟阿夏說,‘我不是為了你才做生意的。而是我自己甘願。但是未來的世界首富女士,等你成為了首富,我就要回去做我的攝影師了。’
阿夏噗嗤一聲笑了,說‘你會不會哄女人開心?你應該說“為了你我什麼都願意做”才對。’
段老板那時候真倔啊,一點都不肯改口,頂嘴還是一套一套的。
他說:‘我讀書的時候,看到有人說“將來無論我成為什麼樣的人,都隻是為了你才肯成為那樣子”,我覺得這話不對。何必給你扣這麼大一頂帽子呢?現在跟著你做事,我打從心底甘願;等你達成了你的願望,我再回去做攝影師,也是我甘願。我不會為你做任何事,你少自作多情了!’
阿夏又問他:‘氣死我了,你跟彆人也是這麼說話的嗎?’”
說到這裡,呂大爺賣了個關子:“你們猜猜段老板是怎麼回答的?”
江繪伊囁嚅了一下。
她感到莫大的諷刺,連眼前的世界都開始搖晃起來。她甚至沒法再吐出一個字,因為每個字都是對她心靈的淩遲。
司機笑了一聲:“他說了什麼?”
呂大爺笑道:“他說‘當然不是,跟彆人說這些廢話做什麼?’”
場麵窒息般地安靜了一瞬。
呂大爺搖了搖頭:“聽聽!世界上怎麼會有這麼不會說話的人!虧他還能娶到老婆!”
“段老板說話直來直去,差點把阿夏氣死。阿夏問他‘你怎麼知道我沒走?’段老板就說,‘你一向摳門,舍不得沒逛回本就走。’
阿夏更生氣了,故意為難他:‘如果我走了怎麼辦呢?’
段老板說:‘這有什麼要緊。我追上去就好了。’
阿夏問:‘你不怕你的花蔫了?’
段老板說:‘那我就買一串不會凋謝的花,帶著它追上去。’”
呂大爺說到這裡,搖了搖頭:“年輕人就愛說胡話,這世上哪有不會凋謝的花?”
江繪伊帶著一種近乎自虐般的情感,輕聲道:“然後,你就給他們拍了照片?”
“波折著呐!——阿夏一聽就笑了,說什麼段鴻跡每天就愛說這些不著邊際的話。段老板順著她的話自我反省了一下,最後承諾,除了不會凋謝的花,還要給她再買一塊貨真價實的玉佩,當然作為回報,女首富得給他買一枚貨真價實的戒指。”
說完這句,呂大爺又嘲笑道:“段老板嘴很硬,膝蓋卻軟軟,反省得比誰都快。”
司機似乎低低地笑了一聲:“後來呢?”
“後來嘛,後來他們就和好去拍照了唄。”呂大爺搖頭晃腦道,“阿夏和段老板來得晚了,公園裡拍照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隻剩下我一個,他們就讓我給他們拍。”
他們。
江繪伊努力忽略了這個刺耳的字眼,思索道,看來那些抽象的雙人照,都是呂大爺拍的。
呂大爺得意道:“我們攝影師也是愛拍好看的人的,他們倆是我這麼多年見過最好看的一對——雖然有點傻氣。那是很多年前的事啦。我拍了幾張,段老板看了,沒說話。阿夏看了,直誇我拍的好。
段老板說,他想給阿夏單獨拍幾張。阿夏就笑話他,說他想過攝影師的癮了。
我當然不會不同意,段老板給得太多了。段老板哢嚓哢嚓給阿夏照了好多張照片。哼,那些照片,我看也一般,比我照的差遠了。
給阿夏拍了很多張之後,阿夏又催著段老板自己拍個單人照。段老板說‘一個人拍照有什麼意思’,阿夏就說‘你剛剛給我一個人拍的時候不也挺有意思的嗎?’,段老板隻好同意了。
然後,我就給段老板拍了這張照片。”
呂大爺將照片對著冬日的陽光看了又看,嘖嘖道:“現在看,這照片拍得還是很不錯。段老板當時看到照片的時候,驚豔得半天都說不出話來!阿夏戳了他半天,他才想起了誇我拍得好!”
江繪伊沉默不語。
司機也沉默不語。
在這片熟悉的沉默之中,呂大爺不住地欣賞著那張蹩腳的照片,回憶著過往的歲月。
“唉,我從來沒見過這麼俊的一對年輕人,可惜那照片是拍立得照的,沒有底片,隻能打印一次,我也沒能留下來存檔。幸好我的腦子記住了他們。
“不過話又說回來,”呂大爺忽然想起了什麼,“段老板本來不想用拍立得照的,他原本看中的是另一位用膠片相機的同行。膠片相機有底片,拍出來之後衝洗多少張都行,備份起來很方便。可惜他和阿夏吵架啦,等他倆和好的時候,那位用膠片相機的同行已經下班了,便宜了我。嘿嘿。”
“就為這個,段老板走的時候不住地遺憾。阿夏就勸他說,我們還年輕,留那麼多照片備份和存檔做什麼?又不是明天就死。大不了以後再來拍嘛。他們以後的時間還很長。”
“段老板一聽這話也對,就揣著那幾張照片離開了。走的時候還笑嘻嘻的,對阿夏說‘如果你明天死,那我後天就死’。兩個人一邊說著,一邊嘻嘻哈哈,高興地離開了。”
“那是很多年前的事情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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