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若明的汗“刷”一下子就下來了。
麵前坐著江繪伊，她不可能原地切換趙若明的聲線敷衍段野；她也不能進衛生間再穿梭空間一回——她剛從衛生間出來不到十分鐘，這麼快再進去一次，江繪伊恐怕會以為她得了中年男人的尿頻尿急尿不儘。
段野那邊嘈雜的人聲小了一些，聽起來這小子正在逃到人少的地方去。趙若明聽見段野在電話那頭一邊喘氣一邊罵：“彆跟過來！誰跟過來我打斷誰的腿！”
203也急得閃起了藍光：“宿主，世界之間不能串線！一旦掉馬，真的會出大事的！”
任務者最忌諱的事就是掉馬甲，一旦掉馬造成人物世界觀崩裂，輕則這本書完蛋，重則牽連同世界的其他書一起完蛋。趙若明和它可以一起滾回數據庫打工到死了。
段野那死小子還在電話那邊不知死活地重複：“這就是趙若明的電話沒錯啊？爸？是不是你？趙若明你給我出來！我爸為什麼會在你身邊？”
叫叫叫！你爸快被你叫死了！
一滴晶瑩的汗珠從趙若明額角滑落，江繪伊見狀，好奇道：“誰呀？老段你怎麼不說話？”
趙若明吐出一口氣，給江繪伊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下一秒，趙若明清了清喉嚨，壓低了聲音，冷漠道：“你還知道我是你爸？”
“爸！真是你！”段野在那頭傻眼了，“你怎麼會接趙若明的手機？”
趙若明瞟了一眼江繪伊，心裡暗暗咬牙。
兩頭都要演，兩手都要硬。
拚了！
趙若明冷笑一聲，擺出大爹的威嚴：“我再不接他的手機，恐怕整個海城，你都要替我買下了！”
“啊——？”段野拉長了音調，語調中多了幾分心虛，“您說什麼呢爸？哈哈哈……”
這小子，趙若明也看出來了。不求人的時候一口一個“老頭子”，打鬼主意和於心有愧的時候，才會老老實實叫“爸”。
趙若明冷哼一聲：“我怎麼聽人說，我段鴻跡的手已經伸到天上去了？聽說海城的國企，現在都已經姓段了！”
段野造作地大叫一聲：“爸！你這是聽誰胡說八道？是不是趙若明那小子向你告狀了？看我不扒了他的皮！”
“好威風！”趙若明冷笑一聲，“我兒子有出息了！我段家終於有盼頭了！”
段野在電話那頭撓了撓臉，本能地覺得這話不太對頭。
果然，下一秒，便聽趙若明冷笑道：“下一步你打算怎麼辦？花錢替我捐個省長當當？”
段野就算再沒腦子也聽出趙若明這是在陰陽怪氣了，一下子急了：“爸！我這不是，哎呀！”
趙若明掃了一眼江繪伊，心裡一下子有了盤算。
趙若明的語氣一下子變冷了：“不是？不是什麼？你不是萬眾矚目的火王子？還是你沒有開著新車在校門口像花孔雀一樣招搖過市？還是你沒有當著全校人的麵，大放厥詞造你老子的謠？”
眾所周知，掩飾心虛的最好方法，不是否認自己的錯誤，而是指出對方的錯誤。
段野被這靈魂三連乾懵了，好半天才道：“爸，不是，你聽我解釋……”
“解釋什麼？”趙若明冷哼一聲，“你知不知道，那個——”
203及時提醒道：“花王子姓言。”
趙若明接上了後半句：“那個言家，言家的老子背後戳我段鴻跡脊梁骨，我為了家族著想，忍就忍了；可沒想到，我段鴻跡的兒子，也要在他言家的兒子麵前丟人！”
“丟人”二字刺激到了段野的自尊：“老頭子。你嫌我丟人是不是？你要嫌我丟人，乾脆去認言家那個花蝴蝶當兒子好了！”
趙若明長歎一聲，仿佛失望至極：“你怎麼還不明白呢？段野，我今天還有六十七份文件要批，四個會議要開。但是到現在，這些事一件都沒做，段野，你知道為什麼嗎？”
父親語調中的疲憊刺痛了段野的心。段野一下子想起了趙若明那小子說過的“你是他最重視的兒子。”
段野沉默了一瞬，嘴硬道：“我也沒叫你管這些。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趙若明沉默片刻，緩緩道：“在爸爸眼裡，無論長多大，你永遠都是那個跟在我身後找媽媽的孩子。”
段野：“……”
段野還想再分辯兩句，趙若明已經截斷了他的話頭。
“好了，段野。既然你不喜歡爸爸在意你，那我以後就不會再做這樣的事了。”趙若明虛弱地咳嗽了兩聲，“你長大了，我早該知道的。”
段野喉頭一哽：“爸，我不是這個意思——”
“我段鴻跡老了，觀念和你們年輕人不同了，”趙若明苦笑一聲，“即使是我的兒子，也有厭煩我的一天。”
說完這句話，趙若明當機立斷地掛了電話。
段野在那邊“爸”了半天，發現段鴻跡把電話掛了，當下又氣又急，差點把手機摔了！
趙若明抬起眼睛，就看到江繪伊正在用一種古怪的眼神看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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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剛那番話，聽在段野耳中，自然是一個老父親孤獨的剖白；
但聽在江繪伊耳中，那就是一個冷酷的鱷魚老板，又在把兒子當工具一樣進行無情規訓！
兩個人設，一次滿足。
趙若明咳嗽了一聲，麵色自然道：“你繼續，你剛剛說你想進娛樂圈？”
江繪伊“啊”了一聲，試探道：“剛剛那是，小野？”
“是段野。”趙若明神情自若地點了點頭，“他的事和我們的談話沒什麼關係，你繼續說吧。”
江繪伊隻得繼續道：“不是我自誇，我的……我的……”
趙若明抬起眼睛：“你的什麼？”
江繪伊暗暗咬牙，拿出員工給老板畫大餅的架勢，道：“我的相貌和氣質，進娛樂圈，是綽綽有餘的。”
說完這話，江繪伊就緊急閉上了嘴，生怕一向毒舌的老板嘲笑她。
趙若明倒沒什麼特彆的想法，隻是扶了扶額頭，道：“你這話說的是沒錯。你進了娛樂圈，打算走什麼發展路線？”
江繪伊沒想到老板的狗嘴裡竟然能吐出象牙，驚訝之下連忙道：“我打算拍電影。”
“拍電影？”趙若明審視了一番江繪伊，“雖然我不專業，不過我覺得你的外形什麼的倒是沒問題。隻是電影圈不好進吧？我記得現在那些餅都是那幾個半老不老的中年男人的地盤。”
這就是今天的談話最為重要的一部分了，江繪伊抿了抿唇，躊躇片刻，還是把此行的目的說了出來：“其實，以你的，以你的地位……”
江繪伊說不下去了。
趙若明聞弦歌而知雅意，恍然大悟道：“你想讓我插手？”
江繪伊的臉漲得通紅，還是點了點頭。
如果段鴻跡隻是她的丈夫，這話她是說不出來的，但段鴻跡還是她的合夥人。江繪伊催眠自己，把現在這些話當成商場上的談判就好了。
江繪伊道：“我知道，你一向，看中利益。我是想著，我進了娛樂圈，一定會火的……到時候我可以當段氏的代言人。段氏不是一直想向高端品牌進軍嗎？結合我的家世……”
江繪伊說的磕磕巴巴，不過趙若明還是聽懂了。
江繪伊的意思，就是空手套白狼，讓段鴻跡用段氏的錢和人脈給她砸資源，讓她越過草根藝人的奮鬥曆程，直接飛升進電影圈。萬一以後火了，江繪伊就會投桃報李，反哺段氏。
江繪伊出身海城世家，雖然趙若明覺得扯淡，但是這個世界觀顯然還是很吃這一套的。世家的神秘感可以給她鍍金，讓江繪伊更“高端”，段家的錢則可以把她的路鋪得更順利。而且用段氏的資源，也不用擔心被人嘲是資源咖——用用自己老公的資源怎麼了？
等到時江繪伊真的火了，再和段鴻跡離婚，還可以草一下獨立女強人的人設。吸吸粉虐虐粉什麼的，這一套趙若明前世見得多了。
好算盤。
趙若明還真的認真思考了一下，她倒是不介意江繪伊用段氏的資源，她主要是擔心江繪伊和第三本書的女主封寶寶撞場子。
趙若明正在思索之際，手機突然響了。
趙若明點開手機，就看到段野發來的文字：“小明，我好像讓我爸失望了，怎麼辦啊？”
趙若明還不待回複，段野的第二條消息就跳了出來：“我剛剛一著急，和我爸說了些氣話，好像讓他傷心了。”
“兄弟，你能不能幫我勸勸他？”
“我聽見他咳嗽了兩聲，是不是被我氣著了？”
喲嗬，不扒皮了，兄弟也重回兄弟了。
趙若明忍俊不禁，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江繪伊見段鴻跡突然笑了起來，還以為他是在笑話自己的不自量力，不由情急：“你是不是不相信我？我可以給你立軍令狀！”
。。。
趙若明用看智障的眼神看了一眼江繪伊，有點無語。
咱能彆這麼封建嗎？
趙若明慢悠悠地給自己倒了一杯水，喝了一口，緩緩道：“你想工作，這是好事。軍令狀就不用立了。”
江繪伊眼睛一亮：“你答應了？”
趙若明無可無不可地點了點頭，反正一年後段鴻跡就要死了，至於以後段繼之捧不捧江繪伊……
趙若明嘴角浮現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
江繪伊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頓時心滿意足，又絮絮地說了許多話，才像個得勝的女王一樣離開了。
趙若明沒心情聽，剛拿出手機想給傻小子段野回一條消息，就聽203忽然道：“出事了，宿主。”
趙若明動作一頓，感覺自己的頭又疼起來了：“怎麼了？”
203道：“你剛剛，又寄掉了一本書。”
趙若明：“。”
趙若明：“啊？”
203語速很快：“我是突然接到的通知，就在剛剛，有一本叫《王子小心：灰姑娘有毒》的小說，被你攔腰截胡了。”
“不是不是，”趙若明懵了，“我都沒聽過這本書！這都什麼跟什麼？”
“我的數據庫裡也沒有這本小說，”203道，“是這本書的監管係統給我發來的通知，說是由於你的原因，這本書在第一章就無法進行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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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本什麼書？”趙若明感覺自己的眉頭皺得都快能夾死花王子了，“死也要讓我死個明白吧？”
203緊急讀取了數據：“不知道。問題就出在這裡，這本書的監管係統剛跟我說了沒兩句，信號就被強製中斷了。”
“強製中斷！”趙若明差點站起來，“你的信號還能被強製中斷？”
“中斷原因還在排查。總之，我現在聯係不上這本書的監管係統，除了第一章的情節外，對這本書也一無所知。”
趙若明心頭掠上一抹不安，神經質地敲了敲自己的辦公桌：“你先說說你知道的。”
203兢兢業業道：“大概情節是，男主會被綁架。被綁架後，他遇見了同樣被綁架的女主。”
“然後呢？”趙若明敲了一下桌子。
“沒了。”
“沒了？”
“是的。”203道，“除了那句‘因為任務者趙若明的原因，本世界第一章的劇情無法進行下去’之外，監管係統就隻說了這些。然後，我們的通話就被強製中斷了。”
“中斷這個先不提。”趙若明叩了叩太陽穴，“當務之急是這本書的劇情。我有預感，如果處理不好這事，咱們倆都要倒黴。”
趙若明扯出一張紙，拿起一支筆，開始在上麵寫寫畫畫。
“劇情是男主被綁架，然後遇見了同樣被綁架的女主……”
“怎麼樣的影響，才會讓第一章無法進行下去呢？”
“既然是我影響的，那我必然進行了某些活動……”
“我今天的活動隻局限於公司和學校，公司裡隻遇見了江繪伊，可以排除。那就是學校。”
趙若明思忖一瞬，便想到了柳蔭道那個哭泣的女孩。
“她說今晚動手，叫人藏在床下！”
也就是說，不出意外的話，“今晚動手”，很可能就是在今晚綁架某個男主。
男主跟段野一個寢室。
等等。
趙若明嘴角一抽，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劇情為什麼寄掉，就能解釋的通了。居然還真跟她有點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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