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若明喝了一口茶，麵無表情地看著江生涅。
江生涅被他這眼神看得心裡打了個突，有些摸不著頭腦。
段鴻跡這是怎麼了？剛剛不是還在笑著回答他的問題嗎？
說實話，即使段鴻跡替江家償還了三十三億，江生涅心裡，也是瞧不起他的。
這種滿身銅臭味的商人，海城有名的暴發戶，竟然肖想他江生涅的女兒。
哼，不知斤兩的東西。江家祖先在海城發跡的時候，段鴻跡的祖宗還不知道在哪塊地裡刨食呢！
江生涅第一瞧不起段鴻跡的草根出身，第二瞧不起段鴻跡那副精明市儈的樣子，第三瞧不起他那改不掉的暴發戶的土味！
更彆提，這老小子還趁人之危，強娶了他的女兒！害得他江生涅，多了一個足以和自己稱兄道弟的“女婿”！
段鴻跡之前來江家求婚的時候，江生涅是滿腹的惱火和不情願。奈何為著江家的基業，他不得不和這土老帽虛與委蛇，做做麵子功夫。天知道，送走江繪伊的時候，江生涅心中甚至如釋重負——終於不用再看到段鴻跡成日上門了。
得知江繪伊要回門的時候，江生涅是滿心的不情願。甚至想著稱病不出算了。還是江夫人和他說了一番話，講通了許多道理，他才不得不暫時放下文人的清高，紆尊降貴地來和這個女婿說說話。
不知怎麼，這次上門的段鴻跡，竟好像比往常順眼了不少。江生涅心中也奇怪過一瞬，隨即便把段鴻跡的變化歸功於江繪伊的影響。江繪伊畢竟是江家長女，平日行為很得體，把段鴻跡調''教好了也很正常。
等到和段鴻跡開始聊天，江生涅才暗暗心驚。
這個人，實在是太驚人了。
江生涅平日也算博覽群書，這次為了給段鴻跡一個下馬威，他故意挑了許多高深生僻的話題，隻想著看女婿回不上話、磕磕巴巴抓耳撓腮的窘態。免得段鴻跡以為替他家還了三十三億的錢，就可以拿捏江家，做他江生涅的主。
誰承想，無論他提出什麼話題，段鴻跡都能立刻對答如流！
天文地理，科學哲學，無論是最冷僻的書籍和名詞，還是最時新的社會話題；無論是曆史文化，還是中外藝術。隻要江生涅提起，段鴻跡就沒有接不上話的。
更可怕的是，段鴻跡的回話，見解之深、涉獵之廣、用詞之考究，甚至遠遠勝過江生涅這個提問題的人！
江生涅平日裡自矜身價，和一些文壇大拿也頗有私交，可就是那些坐在“協會”“評委席”裡吃公家飯的人，也沒有段鴻跡這麼博古通今、學貫中西！
無論江生涅問什麼，或者內涵什麼，段鴻跡總是不急也不惱，耐心地聽完江生涅說完，才用那種平和而雍容的腔調，不緊不慢地回答。他的臉上自始至終都掛著得體的笑容，連嘴角的弧度都沒有變化，就是這樣的態度，更讓江生涅捉摸不透了。
江生涅甚至有種錯覺，自己麵前坐著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台囊括古今所有知識的龐大機器！
江生涅擦了擦汗，眼看著話題越扯越遠，不得不努力把話題拉回來，回到最初的目的上。
結果，他隻是旁敲側擊地問了一句段鴻跡打算什麼時候生孩子，對方立刻就不說話了。
這是怎麼了？
江生涅忍不住打量了一下段鴻跡的臉色。
段鴻跡的目光平直地掃過來，明明沒有多餘的表情，江生涅卻有了一種鋒利的錯覺。
這是不高興了？
趙若明終於正眼看了麵前這個相貌儒雅、文質彬彬的男人一眼。這就是江繪伊的父親，光看相貌，還是挺唬人的。
結果係統剛剛說什麼？
他要讓自己的女兒給一個四十五歲的老男人生孩子？
趙若明放下茶杯，苦澀的茶香在唇齒間蕩漾了一個來回，漫入心扉，把她那股無名火壓下去了些許。
趙若明沒有直接回答，而是答非所問道：“這茶倒是好茶。”
江生涅鬆了口氣，頗為自矜地笑了出來：“這是龍城春雨茶。今年的新茶。”
趙若明是個窮鬼，不知道什麼是“龍城春雨”，203在她耳邊科普道：“龍城春雨茶是這個世界的特產，茶樹對氣候土壤要求嚴苛，種植、采摘、炒製的工藝都極為複雜。有‘一兩茶百兩金’之稱。”
“哦。”趙若明點了點頭，不知道是在回答係統還是在回答江生涅。
江生涅笑道：“你要是喜歡，我給你包幾兩？”
趙若明伸出兩根手指，輕輕叩了叩自己的腦門，扯出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江先生還真是慷慨啊。”
江生涅隱隱聽出了幾分陰陽怪氣，臉色不由變了變。卻又聽趙若明道：“不過我倒是很好奇，江董怎麼突然想起問孩子的事情？伊伊才嫁過來三天，太早了吧？”
原來是起了疑心。幸好江夫人和江生涅早就提前合計好了說辭。
江生涅板起臉，作出一副不悅的樣子：“ 我還能是為什麼？自然是為了我的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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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喲，係統，你聽，”趙若明在意識海裡吐槽道，“這老東西把他女兒賣了，原來是為了他女兒好。”
趙若明臉上露出疑惑的表情：“為了伊伊？”
江生涅依然板著臉：“老段，我且問你，我們家伊伊這個條件，在海城怎麼樣？”
趙若明連忙端起舔狗人設，笑道：“伊伊自然是海城最好的姑娘。不，伊伊是世界上最好的姑娘！”
“算你識貨。”江生涅冷哼了一聲，“我說句話你彆不愛聽。老段，你這人是不錯，可是配伊伊，那還差得遠了。”
趙若明臉色一僵，隨即垂下了眼睛，看著似乎有些不安。
江生涅看他的反應，心裡便有了底——果然如他所料，江繪伊把段鴻跡吃得死死的。段鴻跡把江繪伊當九天上的仙女供著，隻要他稍稍一提點，就會在江繪伊麵前自慚形穢！
江生涅加重了語氣：“老段，不是我說你。伊伊年輕貌美，飽讀詩書，是我千嬌萬寵養大的。你——”
江生涅看著段鴻跡那張英俊的臉龐，又想起剛剛談話時段鴻跡那驚人的知識量，剩下半句“你哪裡配得上她”卡在了喉嚨裡。
江生涅改口道：“你的年紀和她實在不般配！”
“這我知道，”趙若明低聲道，“我比伊伊大了二十五歲……五歲就是一個代溝。說實話，我這心裡，自打求婚成功那天起，就一直像做夢似的……空落落的不踏實。”
203安靜地蟄伏在趙若明手指上，默默想道，宿主這是又戲癮大發了。
看見段鴻跡這副自卑的樣子，江生涅滿意了。女婿越自卑，對江繪伊越上心，也就越好拿捏。
江生涅哼了一聲：“你知道就好！你是有錢，可是錢代表一切嗎？你以為，隻靠些物質上的小恩小惠，就能哄得伊伊對你死心塌地了？”
趙若明在腦海裡對係統道：“唉，三十三億的小恩小惠。唉，錢不代表一切。唉，他又想教我點什麼了。”
麵上，趙若明做出一副虛心受教的樣子，客氣道：“伊伊確實不是會被這些俗物打動的人。那，您說我該怎麼辦呢？”
江生涅很是看不上段鴻跡這副色迷心竅的樣子，他壓下心底的輕蔑，高深莫測道：“現在的年輕人啊，往往追求精神世界，對物質享受反而不屑一顧。伊伊也是如此——我的女兒我還不清楚麼？你想打動伊伊，就不能隻在物質上花心思。”
“我明白了。”趙若明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您是讓我和伊伊培養培養感情？這事我也盤算過。我打算等這段時間忙完了，就帶伊伊去旅旅遊，度度蜜月什麼的……”
江生涅看段鴻跡這副不開竅的樣子，恨鐵不成鋼道：“年齡差距大就這點不好，你看看你還是這套老思想！這些老掉牙的手段，你以為伊伊真能看得上？”
“那我該怎麼做呢？”趙若明繼續虛心接受經驗，“像年輕人那樣約會看電影？買999朵玫瑰花？搞個燭光晚餐……”
江生涅見他遲遲說不到正題上，不耐煩地打斷了他：“這些都是邊角料，你老是搞這些細枝末節的做什麼？”
趙若明瞪大了眼睛：“那您的意思是……”
江生涅頗為老道地一笑：“我剛剛問你什麼來著？”
“您問了孩子的事……”趙若明疑惑道，“可這和培養感情有什麼關係？”
江生涅向沙發上一倚，摸了摸嘴角的髭胡，意味深長道：“女人嘛，都是感情用事的。孩子是和母體羈絆最深的存在，這要是有了個孩子……”
趙若明的眼角餘光向樓梯上微微一瞟，嘴角微微一勾：“您的意思是，讓我用孩子套牢她？”
“話不要說得這麼難聽嘛。”江生涅眉頭一皺，對段鴻跡的大白話不太滿意，“什麼叫套牢？孩子是夫妻情感的穩定劑！我也不怕跟你說道說道，你現在娶了伊伊，跟你說這事不算家醜外揚。”
“什麼事情？”趙若明微微向前傾了傾身，這次她是真感興趣了。有瓜誰不愛吃！
江生涅為了說服段鴻跡，抬出了自己的例子：“我和伊伊她媽當初感情也不太好，那個年代，我們這樣的門第，不得不為了家族舍棄一些個人感情。我和伊伊的媽媽就是這樣的狀況……”
趙若明好懸沒笑出聲來，江生涅這副說辭，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家裡有皇位要繼承，江夫人是來聯姻的彆國公主呢！
趙若明故意道：“包辦婚姻？”
這女婿說話真是難聽！江生涅暗暗瞪了趙若明一眼，臉上有點掛不住：“這麼說其實也可以。總之，我和她媽最開始的關係也不是很好。直到有了伊伊，我們兩個的感情才穩定許多……”
趙若明正要點頭，忽然覺得不太對。
趙若明在意識海裡悄悄問係統：“不對啊係統，江家第一個孩子不是長子江城嗎？怎麼直到生下了江繪伊他倆感情才穩定？”
203也覺得納悶：“宿主，其實我剛剛就想跟你說了。我入侵江城的手機的時候，感受到了一種奇怪的能量波動。我去查查這股能量波動的來源。你先和江生涅應付幾句，我馬上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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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嗯。”趙若明對係統自然是信任的。
這邊，江生涅還沒察覺他已經說漏了嘴，還在繼續給趙若明灌輸經驗之談：“所以，天下的女人都是一樣的。隻要有了孩子，這心就能定下來，才能安安分分待在你身邊。”
“真的嗎？”趙若明疑慮道，“可我感覺伊伊不是那種人。”
江生涅眼底閃過一絲不屑：“伊伊是我的女兒，我自然是了解她的。她的脾性，和她媽一模一樣。彆看她現在對你可能冷淡些，等有了孩子……那還不好說麼。”
趙若明覺得有點反胃，快演不下去了。然而眼角餘光看到樓梯上那抹身影，還是決定再犧牲一下自己的耳朵。
趙若明做出一副快被說服了的樣子：“您說的也有道理，可是伊伊今年才二十歲，還太小了。唉，我想著要不再等兩年？”
江生涅一看有門，頓時也顧不上擺譜了，身體微微前傾道：“二十歲不小了！想我二十歲的時候……”
說到這裡，江生涅戛然而止，臉上露出了些許尷尬之色。
“您二十歲的時候怎麼了？”趙若明很感興趣地問道。
“沒什麼，沒什麼。”江生涅乾笑一聲，“總之，我這都是為了我的女兒啊！”
趙若明眼中閃過一絲暗芒：“您覺得二十歲生育對伊伊是好事？”
江生涅擺了擺手：“女人嘛，成年之後就該生育了。彆說二十歲了，那四五十歲的，不還有老蚌生珠的嗎？沒生育過的女人是不完整的，我這也是想讓伊伊早些做個完整的女人。”
趙若明感到胃裡翻江倒海，幸好這時，係統清澈冰冷的聲音在她腦海中響起，及時地衝淡了江生涅帶來的不適。
“宿主，你怎麼樣？檢測到您的激素水平有輕微波動。是心情不好了嗎？”
“沒事，沒事。係統，你總算來了。”趙若明在意識海裡做了一個誇張的深呼吸，“如聽仙樂耳暫明！”
203好笑道：“發生什麼事了？”
“你不知道！”趙若明翻了個白眼，“我剛剛聽江生涅那老東西說話，感覺有人往我耳朵裡灌了十噸厚重的陳年腳皮。我的天哪！”
203沉默一瞬，道：“宿主，我已經查清楚了。這事說來和江生涅也有點關係。”
“什麼事啊？”趙若明一下來了興趣，“能不能讓江生涅倒黴？”
“這事說來很長……”203估算了一下，“等走完這場劇情我再跟你說吧。”
係統和趙若明在意識海內的交流一般情況下是不占用現實世界的時間流速的——僅限於短時間交流。時間一長，在外人眼中，也難免會呈現出“趙若明在發呆”的樣子。
“行。”趙若明急著吃江家的瓜，頓時顧不上和江生涅虛與委蛇了。她看了江生涅一眼，敷衍道，“您說的真是有道理，我回去跟伊伊商量一下。”
江生涅等的就是這句話：“這不巧了嗎！伊伊她啊，沒出嫁之前，就常在家裡說，等她以後結了婚，一定頭一年就要一個大胖小子！”
趙若明克製著白眼翻上天的衝動，假模假樣道：“真的嗎？可是伊伊跟我說起過，她似乎比較喜歡女孩子……”
江生涅愣了一下，哈哈笑道：“嗐，你聽我說完嘛。伊伊說了，第一年就要一個大胖小子，第二年再生一個閨女。正好湊成一個‘好’字。哥哥將來還能保護妹妹……”
“是這樣嗎？”趙若明定定地望著江生涅，嘴角忽然扯起一個意味不明的笑容。
“這還能——”
“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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