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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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成帝一夜未眠。

他知道盧槭會在今夜燈會動手, 由他親自帶人,召集了手下幾十名高手,未必沒有勝算。

太子的劍術的確不容小覷, 可頭疾永遠是他對招和作戰時的隱患,尤其是上元燈會這種極度嘈雜的環境,更容易誘發頭疾。

先前那數支流箭便是在他頭疾發作毫無還手之力的時候,給了他重重一創,今日的上元燈會,同樣是天時地利。

可明成帝萬萬沒想到, 還未等來盧槭的消息,乾清宮卻率先傳來了千都門燈塔坍塌的消息。

工部尚書薛敬之與左右侍郎連夜進宮請罪。

明成帝在得知並未造成嚴重的人員傷亡, 僅有十幾名官兵與百姓受到輕傷時, 心中大大鬆了口氣。

但當他知曉這一切都是太子早就查出燈塔存在的隱患, 且早在暗中部署,才能在今夜坍塌之前及時撤離百姓, 他的心情就隱隱複雜起來。

甚至還有幾分懷疑, “太子是如何將人吸引到水鏡台的,僅僅一出戲,能將半條禦街的百姓都引過去?”

負責燈塔修建事宜的工部員外郎剛從千都門回來, 知道此番追責下來,自己必定凶多吉少,此刻渾身直冒冷汗,牙關打著顫, 卻又不得不回話:“台上唱的是……是寧德侯世子與玉嬪二人的奸情……”

此話一出,明成帝腦海中兩眼一黑,短暫的怔忡過後,渾身氣血迅速上湧至顱頂, 若非捏著拳頭死死穩住情緒,隻怕就要栽倒下去。

底下群臣跪地喊道:“陛下息怒……”

明成帝沒辦法息怒,二十年來始終波瀾不驚的帝王此刻就像一頭暴怒的獅子,疾步上前,猛地一腳踹在那工部員外郎的肩膀,從牙縫中擠出一聲怒罵:“你中飽私囊,利欲熏心,置律法於何地,置朕的顏麵於何地?”

這一腳幾乎用儘了全身的力氣,踢得那工部員外郎重重摔在地上,爬都爬不起來,還隻能忍痛跪正身子,哆哆嗦嗦地伏在地上求饒。

底下人紛紛跪倒在地,額頭緊緊挨著地,渾身發抖,不敢抬頭去看君王的表情。

良久之後,明成帝壓抑著噴薄而出的怒意,緩緩理清了思緒。

太子明知今日燈塔會出事,卻沒有提前告知工部及時維修穩固,也沒有通知京衛提前防範,而是放任那燈塔坍塌,自己再暗中部署,將皇家醜事編成戲曲引開百姓,既能避免人員傷亡,還將後宮穢亂鬨得人儘皆知,讓他顏麵掃地,順便成全了自己的美名!

一舉多得,好一個太子!

明成帝死死攥著拳頭,忍著滔天的怒意,才沒有將麵前這些貪汙瀆職的酒囊飯袋當場處死!

等到盧槭回宮複命,明成帝想也知道,今夜刺殺又失敗了。

盧槭右側小腿受傷,一瘸一拐地進殿,吃力地跪在地上:“微臣……”

話音未落,明成帝大手一揮,案前堆積如山的奏折儘數甩落在他身上,“廢物!”

盧槭趕忙伏地請罪:“微臣沒有料到今夜太子早有準備……”

明成帝臉色鐵青,原地疾步轉了兩圈,“朕要你何用?燈塔隱患你查不出來,太子帶了多少人出宮,暗中謀劃什麼,你也一無所知,難不成當真以為他今夜出宮隻為博佳人一笑?”

盧槭忙道:“是微臣失察,請陛下降罪!不過太子的確從頭到尾護著那名侍寢宮女,微臣才有機會在他腰腹傷了一道……”

明成帝不想聽這些,換做從前,太子重傷,他還能痛快地出口氣,再考慮其中有何文章可做,可現在他不想再等,除了彼此之間最後一層臉皮沒有撕破,太子回京這三個月以來,已經接二連三給了他太多“驚喜”。

東宮大清洗,直接將嚴刑拷打致死的細作送回坤寧宮,引得前朝後宮議論紛紛;

查出去年祭祀牲畜病死的真相,逼著辰王交出自己的心腹;

除夕大宴,明知謝懷川與玉氏有奸情,卻絲毫不顧及皇家顏麵,騙他出麵,眾目之下當場捉奸;

今日更是將他後宮醜事傳唱得人儘皆知!

想起他費儘心思極力遮掩的皇家隱秘就這麼被傳得沸沸揚揚,成為老百姓茶餘飯後的談資,明成帝胸中便如烈火焚燒,恨不得將他碎屍萬段!

他可以封口整個朝陽殿的宮人,卻沒有辦法堵住悠悠眾口,把今日在場的所有百姓趕儘殺絕。

太子就是看重這一點,想讓他名聲掃地,讓堂堂帝王成為百姓口中的笑料!

明成帝眸中閃過嗜血的狠戾,咬牙切齒道:“朕不管你用什麼辦法,儘快除掉他!他若不死,將來死的便是你和朕!”

盧槭目露凶光,當即領命。

至都門燈塔塌陷一案,若不嚴查嚴懲,明成帝無法向天下百姓交代,多年明君之名都將受到朝臣與百姓的質疑。

工部尚書薛敬之是他的心腹重臣,如今燈塔坍塌,工部上下涉事官員必然逃不過一番革職查辦,薛敬之作為尚書首當其衝。

明成帝命錦衣衛與大理寺深入調查燈塔坍塌原因,最後鎖定了貪汙維修公款、采用劣質材料、拖延工薪逼死工匠的幾名官員。

工部尚書薛敬之革職查辦,左侍郎罰俸三年、降三級調任,右侍郎中飽私囊,杖責八十,流放邊疆,而負責燈塔修建的工部員外郎直接判處抄家斬首,另一名郎中及三名監工貪汙百兩以上,皆被罰沒家產,秋後處斬。

工部年初事務繁忙,營繕、山林、水利、屯田,事事都要規劃和籌備,而原本是寧德侯管理之下的戶部也是群龍無首,太子便趁此機會舉薦了兩名官員頂上戶部和工部的官職。

這二人原本在太子討伐北魏期間,被明成帝明升暗貶,調離京城,眼下明成帝隻能硬著頭皮將人調回來。

官員升遷任免歸根結底就是明成帝與太子之間的較量,隻要太子一死,他與先帝這些擁躉大臣,明成帝都可以慢慢地除去。

隻是明成帝年初已經處置了寧德侯為首的一眾官員,短短數十日,又是整個工部大清洗,一時朝野動蕩,人人自危。

明成帝思慮再三,讓錦衣衛將消息放出去,上元千都門燈塔坍塌事故,實為太子鏟除異己之舉,隻有扳倒這些工部官員,太子才能扶持自己的心腹上位。

謠言很快在朝臣與百姓間傳開,那些原本就畏懼太子淫威的老百姓對此深信不疑,很快風向扭轉,連太子舉薦的那兩名官員也遭到了百姓的指責謾罵。

當然,依照明成帝偽裝多年的心性,人前依舊對太子保持著和睦的叔侄關係。

這日禦書房議事,太子好整以暇地盯著盧槭微跛的右腿,“盧指揮還未痊愈麼?”

盧槭道:“讓殿下見笑了。”

此次右腿受傷,盧槭對外宣稱是府上後院失火,右腿被燒斷的房梁砸中,在家中養傷半月方能下地,至今仍舊行動不便。

太子笑道:“盧指揮為陛下赴湯蹈火,便是重傷在身依舊勤勉奉公,孤甚是欽佩。”

他又望向明成帝道:“隻是盧指揮如今行走不便,再委以重任恐怕不妥,陛下也該提拔新人上來才是。”

說到這,明成帝本能地警惕起來,“盧槭辦事穩妥,有些事交給旁人,朕放心不下。”

太子笑道:“話雖如此,可叫旁人看起來,還以為陛下手中無人可用。況且錦衣衛為帝王親軍,代表的是皇家風範,提拔的向來都是身手不凡、儀表堂堂的侍衛,孤倒有一名人選,陛下可願意一聽?”

他這話夾槍帶棍,甚至還打擊了盧槭的外貌,若非盧槭的私事隻有君臣二人知曉,明成帝甚至覺得太子查出了什麼。

這幾日朝堂動蕩,太子提拔了不少官員上來,對於這套話術,明成帝早已見怪不怪。

偏偏他回回有理有據,明成帝便是想推拒,也容易落人口實。

明成帝笑道:“太子想推舉何人?”

太子道:“天啟元年的武狀元,盛豫。”

說完意味深長地看了眼盧槭,“盧指揮應該認得此人?”

儘管有半麵青銅麵具掩蓋,太子還是看到了盧槭微微震動的瞳孔。

「盛豫……二十年前先帝麾下與我同為參將,頗得先帝重用。」

「太子為何偏偏在我麵前提及此人?」

「旁人認不出我,盛豫卻未必……」

盧槭竭力按下心內的不安道:“據微臣所知,當年北疆大戰,陛下按律追責,盛豫也被被降職兩級,如今應是任彭城衛千戶。”

太子道:“以盛豫之才,隻任千戶算是屈才了,錦衣衛正好缺一名指揮同知,盛豫亦曾任職錦衣衛僉事,孤看他可以勝任。”

若非太子提及此人,明成帝幾乎都要忘記盛豫這號人,依稀記得盛豫昂藏七尺,風度翩翩,當年在京中可謂是風頭正勁,後來先帝重傷駕崩,明成帝便以追責為由,將其麾下將領降職的降職,流放的流放,盛豫也在其中。

太子突然提拔此人,自是想要收為己用,在他的親衛之中安查自己的人手。

明成帝道:“錦衣衛人選不急……”

太子揚聲打斷:“到底是錦衣衛不缺人,還是陛下質疑孤任用賢才的能力?”

他唇邊含笑,可漆黑如墨的眼底卻無半分笑意。

明成帝暗暗攥拳,壓抑著怒意道:“太子知道朕並無此意。”

太子肅聲道:“盛豫當年在先帝麾下,年紀輕輕軍功斐然,官至正三品參將,人無大過,卻被打壓二十年不得升遷,該遭質疑的恐怕不是孤,而是陛下。”

明成帝眼角微微抽搐,良久咬牙道:“既如此,那便依你之言,擢盛豫為錦衣衛指揮同知,即刻回京赴任。”

太子笑道:“陛下英明。”

明成帝說罷,與盧槭交換了個眼風。

升遷不難,能否安全赴任就全憑他的本事了。

……

太子近日公務繁忙,白日上朝、議事,時常深夜才歸。

他腰腹的傷口剛剛痊愈,雲朵又來了月事,原本有些探討陰陽的想法也隻好擱置。

白日裡,雲朵除了去找燕嬤嬤學梳頭,便是躲在承光殿內看話本,日子過得很是清閒自在。

太子大概是見不得她如此清閒,每日清晨都會把她叫起來梳頭,多番練習下來,雲朵的發髻已經梳得有模有樣了,如今再去後罩房,學梳發髻多半是為了打發時間,陪燕嬤嬤說說話。

燕嬤嬤人老了,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太子的親事和子嗣,她不好求見太子親自詢問或催促,隻能向雲朵打聽。

雲朵也很無奈:“殿下政務繁忙,前段時日又受了傷,冊立太子妃之事便隻能往後拖延了。”

燕嬤嬤心裡也知道帝後不可能對太子的婚事上心,歎口氣,又瞧她的肚子:“那你呢?肚子怎麼一直沒有動靜?”

雲朵哭笑不得,她與太子殿下統共就那麼一晚,豈能人人都有寧德侯世子一舉得子的運氣!

燕嬤嬤歎道:“先帝子嗣單薄,殿下又耽擱至今,我這把年紀,來日下赴黃泉,如何同惠恭皇後交代……”

雲朵:“……”

她隻能胡說八道先寬慰著:“嬤嬤您放心,今晚回去,我就與太子殿下多試幾次。”

話音剛落,就聽門框吱呀一聲響動。

一身玄色錦袍的太子立在門外,眸色沉沉地盯著她。

雲朵轉頭見到來人,登時大驚:“殿、殿下怎麼來了?”

太子從崇明殿出來,心血來潮繞路來後罩房看望燕嬤嬤,順便接她回去,沒想到人才到門外,就聽到那丫頭在此大放厥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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